8、嫉妒的化身
房子里空空荡荡一片,江澄初的东西少得可怜,东西倒是好找,闻夜没费什么功夫就在厨房找到了烧水壶。
厨房里也是空空荡荡,碗筷都不多一套,锅更不用说了,压根儿就没见着。
那江澄初每天……吃什么呢?
他站在餐桌前给人泡冲剂,扫视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进来时候感觉的那种不对劲,到底是因为什么——
按理来说江澄初搬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房子里却没什么人气,冷冷清清的一片,仿佛只是一个让人暂时落脚的点。要是公司明天让江澄初滚蛋,他真的就可以毫不留恋地背包走人。
房间的角落甚至还堆着一小箱行李,更加验证了闻夜的猜测——箱子的开口处被胶带封着,主人似乎完全并没有打开的想法。
这小子真是……
闻夜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想像教训自己学生一样教训江澄初一顿——狠狠地、狗血淋头地骂一顿!让你不好好吃饭!让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好了,生病了吧!!!
可是,话到嘴边,闻夜却又发现,江澄初并不像自己班上的那些学生一样调皮。
相反,直到现在,在闻夜的印象里,江澄初是个很听话、很配合的艺人,比自己以前班上那些捣蛋鬼不知道要乖了多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闻夜的心里就是一直憋着一股劲儿,憋得他不吐不快,只想狠狠地收拾这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家伙才好!!!
但是……人又还病着呢,现在正地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像被雨打落的树叶。
纵然闻夜心里再憋屈,再想收拾江澄初,现在也只能站在这儿,一丝不苟地给人泡感冒冲剂。
闻夜:生活啊。
感冒颗粒倒进纸杯里,用勺子搅拌均匀,闻夜又兑了三分之一杯凉水,感觉大概不烫嘴之后,才给人端了进去。
房间里安安静静,一片死寂,似乎除了推门进来的闻夜,再没有第二个活物。
只有一盏暖黄的床头灯,孤单却又执着地照亮着整个房间。
闻夜心想:江澄初不在吗?怎么没动静了?
……就这么一会儿,人应该不至于起来了吧?
他端着纸杯,更加走近了点。
闻夜坐在江澄初的床边,抬眼看去,才发现被子高高耸起一团,正在细微地发着抖。
江澄初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闻夜看不见江澄初的脸,只能看见高高鼓起的一大团被子。
人埋在里面,没发出一丁点声响,闻夜估计自己要是不进来,完全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还是靠得这么近,以他很好的视力,才察觉出小反派正在微微地发着抖。
这是怎么了???
闻夜没想到自己只出去了不到二十分钟,床上人的情况竟然就能突然糟到这种地步。
他心里一跳,赶紧把纸杯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拍了拍被子。
怕惊吓到了人,闻夜的声音放得很轻:“江澄初,江澄初……你还好吗?”
床上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
闻夜就更低下去,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江澄初身边的被子,慢慢说:“江澄初,不要害怕,我是林明远,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在这儿,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你不要害怕。刚刚我出去给你泡感冒药了,我不是还跟你说了,一会儿就回来,你还记得吗?”
一会儿就回来……
他,真的回来了吗?
也许是闻夜话里的某个字眼吸引了江澄初,小反派慢慢地卸下防备,从被窝里探出了个头。
脸埋在被窝里,头发都被弄得乱糟糟的,不过那张脸还是好看得紧。
闻夜低下头去,伸出手,帮他整了整弄乱的头发。
没想到小反派的头发和他的人一样,毛绒绒的、软软的,像种小动物。
啧,手感还挺好。
闻夜没忍住,就再伸手摸了摸。
江澄初看着近在咫尺的闻夜,对方的手还在他的头上摩挲,触感是真实的、温暖的,不是他的凭空想象……
是真的。
他真的回来了。
说的是一会儿就回来,他真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没有骗自己。
死寂的眼睛像被星火点燃,亮的惊人。
江澄初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在闻夜偷偷摸摸rua他头发的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狠狠地扎进了闻夜的怀里。
没有什么杂乱的香水味儿,仅仅是普通洗衣液的味道,却带着满满的生活气息,莫名让江澄初觉得安心。
“你回来了……”
他环住闻夜的脖子,轻轻地说。
人的嗓音里还透着点轻微的哑,额头贴着闻夜的脖颈,稍高的体温透过接触的皮肤传递过来。
闻夜:诶不对啊,我这剧本是有哪里走歪了吗?还是我的任务触发了什么隐藏情节?
为什么我一下子不注意,小反派就开始对我投怀送抱了???
虽然但是,江澄初现在还病着,可能生病的人就会变得格外脆弱,也会……格外依赖别人吧?
这样想着,闻夜就想明白了江澄初此刻的行为。
他拍拍小反派的后背,节奏轻缓,一边轻轻地答:“嗯,不是说好了一会儿么?你看,我是不是说话很算话,说了只要一会儿,真的一下都没晚!”
闻夜还有心思开玩笑,江澄初却只紧紧地抱着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抱着人拍了几下,余光瞟到床头柜上摆着的纸杯,闻夜赶紧从江澄初的怀抱里脱身出来,把药递到他面前。
“快喝,”闻夜盯着表情不好的小反派,催促道,“喝了药病才能快点好。”
江澄初接过纸杯,却没有立刻就喝。
小反派望着闻夜的脸,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这药……是不是很苦啊?”
“嗯?应该不会吧?”闻夜皱皱眉头,回想了一会儿,“这种感冒冲剂,按理来说都做得挺甜的啊……”
反正以闻夜以前感冒的经验来说,这种冲剂都做得甜兮兮的,偏偏又不是那种好喝的甜味,带着股中药的苦甜。
他一点都不喜欢喝。
江澄初闻言,轻轻“唔”了一声,盯着杯子里的棕色液体又开始出神。
闻夜刚才泡药的时候,手指被水烫了一下。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提这个,但鬼使神差地,闻夜把手指递到小反派眼前,邀功似的卖惨:“你看,我为了给你泡药,把手都给烫了……祖宗,你就算念着我的好,看在我的面子上,咱们也赶紧把这药喝了吧?”
江澄初听他这么说,也顾不上耍心眼了,把药一骨碌喝完,就赶紧闻夜的手指捧到自己眼前,细细地看,表情紧张得不得了。
其实哪儿有那么夸张,就轻轻泛红了一下而已,现在都已经消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闻夜心虚地咳了一声:“那个……”
江澄初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好像高兴,又好像不高兴,确认道:“你……为了我受伤了?”
闻夜更加心虚了,挠挠头:“这个,应该……也不算受伤吧?”
其实只是掺凉水的时候溅出来了一点点,闻夜甚至都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当时可能还有点痛,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江澄初看着他,语气很认真地开口:“下次不要了。”
——他为了自己受伤,江澄初第一反应还有点开心,因为这似乎证明了,自己在闻夜的心里……很重要?
可是那种喜悦过后,涌上来的密密麻麻的心痛,江澄初根本就忽视不了。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他真的一点、一点都看不得这个人受伤。
无论是为了谁……
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闻夜闻言“哦”了一声,莫名有点不开心——自己辛辛苦苦给反派大哥泡药,结果大哥倒好,谢谢没有一声,这是还嫌弃他添乱了?!
他刚有点不爽,就看见小反派又收了那副严肃表情,冲他甜甜地笑了起来:“今天,谢谢你。”
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没有一走了之,谢谢你……没有骗我。
闻夜本来就是个粗神经的人,江澄初对他说了谢谢,刚才心里那点不爽早就没了。
毕竟上大学的时候,寝室里的兄弟要是有个生病了,谁还不是彻夜照顾呢?
现在闻夜觉得,照顾江澄初和照顾自己的兄弟差不多,小反派态度还不错,人笑起来又好看,自己这波也不亏。
更别提现在雪中送炭,和小反派搞好了关系,自己以后要改造他的任务肯定会做得更加顺利。
一想到这里,闻夜心里的不爽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生出点莫名的干劲和责任感。
他半强硬地扶着江澄初躺下,还给对方掖了掖被角:“喝完药就好好睡一觉,你现在还生着病,需要静养。”
小反派乖乖听话,爪子也被闻夜抓着放进被窝里,又不安分地去拉他的衣角:“你别走……”
闻夜于是又坐了回去,重新给人盖好,安抚道:“嗯,不会走的。”
江澄初于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安静的暖光把他的侧脸照得很乖巧,闻夜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没有安全感的反派竟然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
这一觉江澄初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几乎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窗外日头挂得老高,窗帘没拉严,光从缝隙里往床上洒。
额头上的毛巾早已在动作之间掉了下来,落在枕头旁边。江澄初迷迷糊糊地往床边摸索,却只摸到了一个空。
人呢?
……好像走了?
眼睛刚刚睁开,阳光骤然进入瞳孔,微微有点刺痛,刺激出点泪花。
瞳孔黑黑的,透着一层水润的光泽,像被覆了一层水膜。
江澄初再努力睁开眼睛,朝周围扫视了一圈,还是空空如也。
也是,像先生那么忙的一个人,肯把几个小时的时间浪费在他这里,已经是他的幸运了。更别提对方还照顾了自己那么久……
发烧过后,浑身像虚脱了一样。江澄初努力撑着手臂坐起身,突然瞟到了枕头旁边的毛巾。
毛巾没干透,带着点微微的湿润,在床单上留下一点点,深色的一小块。
看着这块毛巾,昨天晚上的记忆突然又涌入江澄初脑子里——
昨天晚上闻夜哄着人睡着之后,自己也没有闲着,用手机处理了一些暂时可以处理的文件。
剩下的时间,他也没事情干,就开始跟系统交流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888,你说,江澄初在这个世界,还会继续黑别人吗?”
888围着闻夜,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摩擦:“宿主,这个我也说不好啊……不过看现在的样子,反派似乎还没有变坏呢~看上去是一个很好的人呀~”
以为江澄初正在睡着,888也就没有开启平时和闻夜对话时候的屏蔽系统。
毕竟他们现在声音压得很轻,看反派睡得香甜,应该……没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吧?
不得不说,江澄初的外表看上去实在是太有蛊惑性了。
就像有些人一眼看上去就不善的样子——江澄初皮肤白皙,笑眼弯弯,干干净净的样子,一看就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系统也不例外,被他人畜无害的外表轻易骗了过去。
闻夜转过头去看了眼正在睡觉的江澄初,微微笑了一下:“对吧?我也觉得,明明就很听话……感觉完全不是你给的剧情里面那个嫉妒心很强的人啊!”
不知想到什么,闻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现在这个胆小白净的少年变成那样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人。
“不过宿主,”闻夜低着头正在沉思,就看见888在地板上滑溜,一边冒绿光地吹着自己的彩虹屁,“宿主你真的好厉害哇!888完全没想到还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攻略反派!先给反派一点甜头尝尝,果然是宿主大人呢~以后,888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南北!”
闻夜一头雾水:“等等……我用什么方法来攻略反派?”
才半天没跟自己这个史莱姆系统说话,怎么对方的彩虹屁自己都听不懂了???
888身上的绿光停止了一秒:“……你不是先对反派好,取得了他的信任之后,再狠狠地教训他,让他再也不敢背地里抹黑别人吗?”
闻夜:……我就说,我和这个鼻涕系统的脑回路,是不可能一样的。
两个人聊得起劲,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本应该睡着了的江澄初,在被窝里的手指偷偷攥紧了。
“你这都什么脑回路啊!”
闻夜气得拍了拍他的头顶,不出意外,又收获了像玩水晶史莱姆一样黏黏糊糊的音效。
算了……就当给江澄初助眠了吧。
闻夜郑重其事地澄清:“我对他好,是希望他能够感受到一点温暖,这样他感受到了人间的真善美,以后才不容易做坏事,懂吗?!”
“……什么取得了他的信任之后再狠狠地教训他,”闻夜没好气地道,又拍了一下它的头,“亏你想得出来!”
888捂着头求饶:“宿主,别打了别打了,888要扁了!”
江澄初紧握住的手指又松开了。
握得太大力,指甲甚至在虎口留下了好几个指印,他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
他就说嘛……
这个人,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