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兴许是弥留之际,国家大事重要,皇帝也不想装什么夫妻美满。直接捅了仅存的窗户纸,叫刘皇后脸色难看。
她恨不得和对方大吵大闹,皇帝已经再次陷入昏迷。
手里的汤药砸在地上,宋野照被溅了一身,她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提裙离去。
跟班领着宫女上前,收拾走地上碎片,小声问宋野照,“将军,皇后殿下这是……”
新做的衣裳染了深褐色的药汁,已是不能再穿了。宋野照擦去脸上的药汁,冷冷笑了一声。
“咱们的皇后殿下手长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注定皇位上那个是傀儡,何不换个牵线主人,她要权倾天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
出了紫宸殿,跟班自然应下,面上又忧愁起来,惴惴不安道,“外头的都说天狗食日,长阳出不去。城里百姓多骚乱不安,要不要派人……”
“别把陈谷子烂芝麻事都往这般,外头流言蜚语,三人成虎,别人跟着瞎起哄,你就当真。”宋野照没好气道。
“轻重不分,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至于这天,宋野照瞧了眼苍穹……
哪有新帝登基重要。
兵分两路,另一边刘皇后本欲回后宫,想到方才皇帝所言,心中郁气难消,质问身边人,“宁王在哪?”
宫女答道,“陛下病重,宁王与越王侍奉,眼下都歇在延英殿。”
延英殿在紫宸殿西,照顾也方便。但刘皇后想到的不是这点,而是延英殿和大臣议事的地方。
“他倒聪明……”
刘皇后阴阳怪气呛了一声,转道去延英殿,她也算来得巧,到时几个大臣还未离去,正与宁王几个议事。
眼下留在长阳的皇家三子,宁王与越王都已经成年领事,能与大臣对答如流,但非刘皇后亲子,宁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幼年皇子,活似尾巴走一步跟一步,不小心撞上宁王还会傻乎乎贴上去。
“阿兄。”
刘皇后差点气背过去。
她拉下脸高喊道,“定王。”
见自己的母亲来了,齐文欢呼着跑到刘皇后身边,“娘。”
刘皇后没好气把人往扯,抬头看向他们。
众人停下声来,向刘皇后行礼。
昔日皇帝还是太子时,遭到其父打压,被迫离京,刘皇后追随左右不离不弃,一些大臣对刘皇后很有好感。
不过那是过去了。眼下皇帝病重,刘皇后动作频频,大臣们也不是傻子。
要是刘皇后有德也就罢了,可近年来的事实在叫人不喜,娘家的人一个又一个插进来,还与宦官勾结。
做好事他们也忍了,可问题这群人来了以后就没干过好事。
“今日不是朝会,诸位聚于此是做什么?”
颜君言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宁王站出来,“京中大变,臣与阁老们商议,欲领兵前去探寻,以防不测。”
宁王未过三十,生得一表人才,又是正直之辈,还与太子兄弟情深,众人很是喜欢这位宁王。
刘皇后嘴上半点不留情,“不测什么,陛下病重,你不去侍奉,跑来商议子虚乌有的事。怎么,也想学丰国公,去一趟就疯了。”
宁王一时答不出来。
他听出刘皇后在挑刺,可身为晚辈,不应顶撞长辈。于是只好默着不说话。
颜君言看不下去,虽说别人家事外人少插手,可毕竟齐家的家事涉及到国事。他替宁王辩解,“非是如此,今战事初定,内忧外患,宁王心系百姓,方才有此举。”
“太子不在长阳便想入非非了。”刘皇后做出惊讶的表情,过后掩袖笑道,“那可真巧了,陛下方才说了,让宁王监国。宁王,高兴不?”
宁王的表情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大臣神情也是一个个欲言又止,一堆人不舒服,刘皇后便舒服了。她继续道,“我自然不说假话,宋野照可作证。再说,你们也不巴望着他监国吗?”
言罢刘皇后又温良贤惠起来,温声道,“好了,我一妇人不懂大事,就不打扰诸位商议国事了。”
她牵了自己的儿子离去,留下宁王等人在原地,许久后,宁王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越王道,“儿身体不适,今日侍奉麻烦阿兄了。”
越王呆呆点头,看着宁王甩袖离去,行动间还能见到宁王紧握的拳头,看样子是被刘皇后气得不轻。
后方大臣窃窃私语,叫越王坐立难安,他抬头瞧了眼上方的天空,大明宫还是被一片黑暗笼罩,像是神明在发怒。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现在他的阿耶病重,换谁来顶?
越王思绪凌乱,过后转头对大臣言,“我去三清殿走走,兴许能知道天狗食日的原因。”
这位也是去求神拜佛了。颜君言恭送越王离去,等李家人全走了,才有人冷哼,“巧言令色之辈。”
“罢了,陛下也不喜她。”
“哎,现在如何是好?”
原定的巡查一事也没了下文,颜君言和同僚们散了,出了建福门后,外头一派萧条,只有几个仆人候在此处。
他叹了口气,原是要回府歇息的,可抬头看了天色,想到丰国公一事,心思一转,对仆人言,“你随我出城看看。”
说完翻身上马,往城外去了。
这一路走来不见当年长阳,处处残垣断壁,偶见流民蜷缩于树下,衣衫褴褛,浑浑噩噩,颜君言看久了眼睛发涩,夹紧马腹,不敢做过多停留。
等行了一段路,颜君言便看见了这倒扣的巨碗,听一万遍,不如见这一次。
天圆地方的理念第一次化在眼前,他好似走到了天之涯海之角,尽头不是什么三清,而是他熟悉的灞桥。
近了还能看见他人,颜君言下马来,对方见到颜君言时连忙行礼,“见过颜侍郎。”
对方衣裳发白,面容坚毅,一身风骨,好似带着边塞的肃杀之气。颜君言见之有好感,问道。
“不知公如何称呼?”
这一句公叫对方受宠若惊,“颜侍郎言重了,下官只是一介小小御史,早年有幸见过颜侍郎,很是仰慕颜公的笔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更羡慕颜公上阵杀敌,平定叛乱。”
颜君言问起对方姓名,他犹豫了会,报道。
“岑朝。”
颜君言脱口而出,“是你啊。”
岑朝不解其意,颜君言笑道,“御史之诗奇逸而峭,颇有豪情。”
这话叫岑朝老脸一红,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笑着论了会,将注意力转到面前的壁垒上,颜君言问,“岑御史可有什么发现?”
岑朝摇头叹气,“毫无所获,我听闻丰国公曾以陌刀劈砍,陌刀折断,此物不见半点损伤。”
颜君言以手探寻,确实如岑朝所言,找不出半点破绽。
“当日天狗食日,宫里宫外惊慌不已。都说上天发怒,要惩罚我等。可过了这么久,什么惩罚都没下来,只扣了个碗。”
最初的时候所有人都慌了,宫内宫外一片混乱,等过了几天,不见更多异象。一些人便又安稳起来,盘算起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岑朝问,“颜公可有什么想法?”
颜君言摇头,望着眼前的黑暗,“陛下病危,宫中多波澜,有人言凡事分轻重缓急……”
剩下的话他便不再说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既然天还没塌下来,先把皇位抢了再说。
岑朝知晓颜君言话中意思,很是急切,“北方尚有逆贼叛军,外敌未清,怎可陷入内斗……”
最后一句叫颜君言瞧了岑朝一眼,他自知失言,干巴巴转移话题,“若是这此物一直不消失,今后长阳要如何?”
颜君言收回目光,很是颓废,“走一步看一步吧。”
陛下不闻不问,他们下面的人再急也没用。可岑朝问,“那我呢?”
他一生向往上阵杀敌,为君效忠,公孙雨叛乱时身居要职,没法擅自离岗。好不容易进京一次,大部分时间浪费在进宫的路上。
他已经年过半百,诗词上得一句大器晚成,难道官途也要如此?
“你我皆为臣子,难道颜公不想青史留名吗?”
平时岑朝定是不会对外人说心里话,现在多了个异象,兴许余生就这样了,怎能甘心。
颜君言沉默良久,道出一句,“后世之事,谁又能知晓。”
话题就此终结,岑朝伫立了会,向颜君言告辞。他本欲折返,但是道上多了个人。
一个女童,身形瘦小,走路跌跌撞撞。
她似是没看见岑朝两人,一步深一步浅朝他们走来,再近些,就跌坐在地上,将脑袋倚在壁垒上。
两人见了颇为心酸,颜君言上前道,“娃娃,这儿人进不来,外头天冷,快些回去吧。”
女童以极缓的速度看向颜君言,过后慢吞吞抬起手,指着壁垒道。
“这里。”
她笑起来,纯真无邪。
“有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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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染静推开房间,看向床边的人,“你的任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