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这是第三日,颜君言下马时,便见岑朝早早候在此地,两人目光相对,片刻后岑朝伸过脑袋来。

“颜公也是来等神仙的?”

颜君言干咳一声,“常朝结束,左右无事……”

常朝岑朝也能参加,不过颜君言指的常朝是去紫宸殿议事,只有一些大臣才有资格被召去商讨国家大事。

岑朝离入阁远远不够。

就如那句诗所言。

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

能入省入台,是多少官员心目梦想。

岑朝脸上起了艳羡之色,不过很快隐去,泛起苦色,担忧这异象。

“若是如这娃娃所言,后方是蓬莱之地,我等要如何?”

都是神仙了,还会要金银珠宝吗?

既然不要,那将长阳封锁起来是何意?

岑朝担惊受怕起来,和颜君言商量着,“颜公,不如将宫中禁军……”

颜君言叹了一声,“人力非能及,即便禁军来了又如何?”

岑朝沉默,过后又道,“那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颜君言环视一圈,对岑朝言,“昔日我大梁军直达西域,遇小国扬我大梁雄风。今神明降世,落于长阳……”

岑朝接话,“于长阳之上,兴神鬼之道?”

他发笑道,“我们倒成了西域小国,对大梁低头哈腰,说不得一句不字?”

颜君言不言,岑朝语气激烈起来,“这神若是好的,我们需感谢他。可若是坏的,我们也得低头?我堂堂大梁岂能受此大辱!”

颜君言却说,“你不低头,使神明发怒了怎么办?他能遮天蔽日,倾盖了整个长阳,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岑朝,“那便学,从前敬鬼神而远之,现在神都来家门口了,岂有不学之理。我之一代或许略懂皮毛,可后代就能更进一步。昔日古人茹毛饮血,不知东西,到今天,我辈已能持司南晓地理。神明有什么好怕的,知晓真理吾辈亦是神明。”

岑朝说完胸膛起伏数下,叫颜君言刮目相看,他向岑朝行礼,真心实意道,“公之胸襟,仆敬佩不已。”

这下反倒叫岑朝手足无措,他避开颜君言的大礼,又想扶起颜君言,“颜公言重了,我只是一时胡言。”

颜君言笑道,“一派胡言却教人振聋发聩。”

两人笑视一笑,又谈起上回的女童,颜君言先道,“我已派人将他们接到府中,听那位老者言,他曾是长阳人士,家住永安坊。也算半个高门贵子,衣食无忧,长阳失陷时留于城中,结果遭遇抢劫,一家二十余口命丧黄泉,其妻为护爱女,死于叛军刀下。幼女本活泼聪明,经此一难状若痴呆。”

即便看多了百姓流离,两人还是红了眼眶,颜君言更是想到那日老者的撕心肺裂之言。

‘我等欲死战,陛下为何弃都而逃!’

这一腔热血,终是白费了。

场面一时凝重,两人静站了会,天狗食日多天,白天难分晨昏,只能估算着花了多少时间。

颜君言摸了摸肚子,跟岑朝商量着,“不如,我与御史一道折返?”

横竖等不出结果,岑朝点头答应,两人正打算回去,从壁垒外走来一物。

或许称不上是人,像是一个白色巨人走黑暗间走出来,肢体间缠满金属,行动间发出有节奏的声音,面部盖了一层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明暗。

颜君言呆了。

岑朝也走不动了。

两人看着那个巨人提着重物一步一步走来,颜君言两股战战,几乎站不稳,被岑朝搀扶着才没狼狈跌倒。

巨人也看到了他们,停在几步之外,他们看着巨人,巨人也看到他们。

许久之后,一个古怪的声音响起。

“两位大人好。”

颜君言,“……”

岑朝,“……”

这种在现代宛如一个陌生人喊你喊爸爸你好的场景实在尴尬,原先心头那点恐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好奇,颜君言鼓起勇气问,“阁下可是神仙?”

“不,我只是一个公民。”

“那个世界过来的。”

颜君言面带微笑一一应下,即便每个回答都极其古怪,颜君言还是多少听明白了。

这位就是神仙。

“那不知阁下,来这是为何?”

“探明真相……话说回来,我能先把东西放下来吗?劳烦搭把手。”

颜君言和岑朝面面相觑,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帮忙。

手里宛如挎包的物件颜君言从未见过,两指来宽的布条上绣着细细密密的针脚,衔接的布袋方方正正,沉甸甸十分有重量,颜君言虽好奇里头装了什么,不过也没胆打开。

待前后左右的东西都放下了,颜君言还没开口,就见这位神仙抬起前臂,按了两下后,那层宛如水晶的面罩忽然动了。

它消失在两人眼前,继而露出一张脸来。

和他们没什么不同,肤色微黄,浅目薄唇。

就是头发短了些,像是犯了大错,被判割发。

颜君言和岑朝对视一眼,还未有更多思量,露出真面目的神仙主动打招呼。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陶叶,陶器的陶,树叶的叶。喊我陶叶就行。”

等了半天没下文,颜君言揣测着,回道,“某姓颜,字清臣。”

陶叶,“颜大人……抱歉,是颜公好。”

颜君言眼皮子一跳,碍于对方身份,没说什么。

另一位岑朝有学有样,“岑叔平。”

“岑公好。”

两人默不作声隐了名,陶叶记得历史专家的话,不能当面喊人家名字,等同骂人。只客客气气的问能不能再帮个忙。

颜君言瞧着这一身精铁,是好奇又敬畏,他顺着陶叶的指引,帮忙解了腰间的密封环,又一人一只胳膊,看着陶叶从战服里钻出来。

于此同时,手中压力瞬间加大。

他与岑朝吃力扶着战服的上半身,一边窥探其中奥秘。

通体泛白,入手细腻,纹路清晰,遗憾的是,除了辨认颜色,其他一个都认不出来。

不过从战服里钻出来的陶叶他们能认。

颜君言暗中数了数陶叶的腹间。

四块。

再看这胳膊……

壮士也。

这位壮士得了自由后,拾起地上一个包袱,他握住其中一个小小金属,轻轻一拉,里头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亵衣,长袍,袜子,靴子,都是颜君言熟悉的物件。

以及假发。

颜君言下意识动了动脑袋,装作无事发生。

原来假发神仙那也流行。

他还未想更多,陶叶抱起衣服道,“我去那边,你们等我一下。”

两人自是不敢阻拦,等陶叶离去,岑朝立刻愁容满面,“颜公觉得,这喜还是忧?”

他掂量了手中战服,估量着,“此物足有上百斤,他穿上后还能行走自如,不是天生神力,还是什么?”

颜君言劝道,“御史倒也不必忧虑,听此人言语,并非不善者。你我从中凯旋,或许能相安无事。”

岑朝又想到徐福东渡的事,望着陶叶表情莫测,他知晓陶叶的事早晚要报上去。

可之后呢?

“陛下,会随他去吗?”

颜君言道出一事,“陛下已经卧床多日,眼下来了个神仙……”

还是个看起来是有真本事的,怎么不疯?

颜君言完全能想象宫内会成什么样。

陛下

刘皇后

宁王

他深吸一口气,反觉陶叶来的不是时候。

岑朝也不傻,和颜君言讨论,“宁王素有美名,又与太子兄友弟恭,眼下太子不在长阳。可使……”

颜君言点头,“陛下也有此意。”又按下声音,“过后劳烦林公走一趟,去请宁王来。”

岑朝心喜,一口答应下来。他当然明白颜君言的意思,有陛下之言在先,再借陶叶的名,宁王可顺利监国。

待他日太子重归长阳,他等也算问心无愧。

“颜公觉得,是否要许些好处?”

岑朝眼神微动,暧昧不清,“是要许对方国师之位,还是绝色美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权。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色。

颜君言只道,“当年徐福只要了童男童女……”

岑朝却说,“不试试怎知。倘若能借他之手改天换日,便是再好不过。”

颜君言点头,两人抱着战服商讨方针,并未注意到头盔处的红点。

一明一暗,还在工作。

没过多久陶叶穿好衣服走了过来,戴了假发的陶叶乍一看没什么奇特之处,只是精神面貌和常人不同。

脸上洋溢着自信,双眸有神,行走间健步如飞。

这是个标准的武人。

颜君言见了忍不住道,“仙人精神面貌,不同常人啊。”

陶叶停下来收拾东西,和颜君言聊起来,“有那么明显吗?我觉得还好吧。”

颜君言试探着,“仙人可有妻妾?”

陶叶被吓了一跳,心想爱好牵线的大爷大妈真是从古至今都不变。他连忙摆手,“我不谈。”

末了严肃告诫颜君言,“我们那一夫一妻制,重婚犯法。”

他说完想到历史学家和他说,古代也是一夫一妻制,至于小妾,那压根就不把人家当人看,人都不是,是物品,可以买卖的玩意,哪能算得上妻。

敢扶妾上位的,等着政敌把你弹劾死吧。

所以说少看点的励志鸡汤,童话里全是骗人的。

当然这话当时是冲方染静说的,至少在历史学家眼中,陶叶不会跑去看什么牙疼的爱情小说。

陶叶:……

他摸进去过,某绿色|网站。

果不其然,陶叶这话颜君言两人毫无反应。他自讨没趣,摸上边上的医药品,打算去找六娘。

颜君言见了又问,“不知阁下,官居几品?”

陶叶哭笑不得,“我不是官,按照你们的标准……”

这位从星舰退下来的飞行员认真思索了下,介绍道。

“算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