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射壶
稍稍暖了身子,也是时候该比赛射艺了。
只见高塔之下,靶子一字排开,配箭囊数个,更有宫人击鼓,霎是激奋人心。
一曲破阵曲,催人拉长弓。
鼓点疏疏密密如雨点,配合那一声声箭矢破空嗖嗖声,发出的混合乐声像是某种被陡然撕裂的裂帛。
众多世家子弟今日齐聚一堂,自然各怀心思,勾心斗角,铆足了劲一心逞强。
而这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一位,自然就是那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郎了。
少年太子立于万人正中,一副修长身姿挺得笔直,薄唇微抿,凤眸眯起。大拇指的玉扳指扣在箭弦,拉满长弓如新月。
微弱春风拂过,吹动他侧腰绶带上的一枚佩玉,风本无意夹落花,玉环碰撞当啷响。
寂静三秒。
修长手指霎时松开。
嗖的一声。长箭破空。
百步穿杨。
“恭喜太子殿下,又一次拔得头筹!”
众人鼓掌,锣鼓喧天宣示着又一次胜利,宫人一路小跑着跑下高台,将那箭矢费力地从靶心中□□。
那持弓的少年放下弓箭,拱手还礼,笑得云淡风轻。
不是他自恋,谢长庚真真觉得,刚刚那刻的自己简直是无比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别的不说,他可都真真切切用余光瞧见了,周围的世家女们投向自己的眼光是如何的...火热。
遂心情大好,状若无意地淡淡开口,“方才那箭虽正中靶心,然可惜仍偏离了半分,称不上十全十美。不知,太子妃如何以为?”
后者闻言,却微微蹙眉,扭过头来,一张脸明显有点愣住。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低头平声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其实她刚刚根本没在看。
在南雁来眼里,琴棋书画射,这最后一样最是无聊。无非是揪根木棍比谁扔得高扔得远罢了。偏偏一帮大老爷们还玩得热血沸腾,一个个摩拳擦掌,深扎马步,拉弓拉得脸都憋红了。
这般蛮力,自然没什么看头。她倒觉得,若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继续窝在她的墙角眺望桃林呢。
哪怕去看那帮尚未出阁的世家千金们,聚在一起斗花草,嚼舌根,也比这观赏射艺要有趣得多呢。
然而谢长庚却忽然冷不丁向她发问了。
彼时南雁来刚好一块蜜糕塞在嘴里,瞬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差点生生噎死。
保持着一种近乎呆滞的表情看了他片刻后,她终于咽下了那块糕,温顺点头。
南雁来当然看的出来,他是在炫耀。
少年只不过表面平静罢了,实际上若他有尾巴的话,那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她还不了解他么。
这家伙只要一得意...便会耳尖泛红。
被一连将了数军,赵池也面色微恼。
“太子殿下果然好射艺,想必这寻常的比试已是难不倒您了。”赵池呵呵笑了两声。
“小侯爷过誉了。依孤所见,小侯爷你的射艺也是绝妙。”谢长庚闻言也淡笑。
...绝妙?
亲眼目睹他射空了两靶,却还面不改色地夸赞他的射艺绝妙?这太子是存心埋汰他吧?!
赵池牙都快咬碎了。
糟糕...若继续比下去,他必定不是谢长庚的对手。
“太子殿下,就这么干巴巴射箭多无趣啊...不若我们玩点别的。”赵池两眼一眯。“也好叫弟兄们开开眼,好好欣赏一番太子殿下的精湛射艺,是不是?”
“哦?”谢长庚闻言侧过脸来,“此话怎讲?”
“要比试,不如就比试一下殿下您手里这个酒樽。”赵池眼睛一转,哂笑道,“这可是大将军府上刚刚进贡的西域玛瑙杯,乃大将军心头所爱,不若臣去请示一下大将军,大将军一向气度宏亮,若是他允了,那我们就将这玛瑙杯作为彩头,如何?”
“小侯爷费心了。”谢长庚闻言眯眼,淡淡点头,“那如何个比法呢?”
“这个嘛...不若将其悬于百步之外,我等世家子弟陪殿下进行竞射,最后谁若是将这酒杯射中了,便算今日谁赢,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人皆顿了一下。
不说别的,那西域玛瑙酒樽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稀世珍品。
这射中还好,万一要是摔了...
退一万步讲,即使射中,将这酒樽收入囊中,却是夺人所爱,难保不会得罪长孙越。
这可真是...进退维谷。
再者,这玛瑙酒樽,全身滑溜溜的,又不似那粗糙的靶子。拉满力的箭矢飞过去,大概率是刺溜一下擦肩而过。
要生生射下来,太难了。
若再非要它刚好落进那篓子里,更是难上加难。
表面上,这赵池给了谢长庚一个赢的机会,实际上,这却是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比试。
而谢长庚已是骑虎难下。
“悬梁?这多不雅啊。”长孙越闻言挑眉,也算是来了兴趣,啧了一声,“本将军听闻这文人雅士,素来有许多雅俗。想太子殿下饱读诗书,定也懂得一二吧,小侯爷与我等皆是粗人,这般比试方法怕只会污了殿下的耳朵。另外,此处虽是皇宫外苑,然仍算佛塔重地,若是冲撞了神灵牌位,也是大不敬,不如....”
“不如怎样?”
“不如,便不用悬挂之法了。”长孙越眯眼哂笑,“干脆直接寻个美人侍女来,恭恭敬敬地头顶酒樽,再让太子殿下您大展身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