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十月荷花妖
“夫人,您没事吧。”
瓦片突然间砸了下来,让站在苏夫人身后的下人们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反应过来之后,纷纷走向前围在苏夫人身边,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好在瓦片只是砸在苏夫人的脚边,并没有砸在她的身上。苏夫人除了有些受到惊吓之外,并没有受伤。
苏夫人在心脏跳动速度渐渐慢下来之后,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
她狐疑地望了一眼屋顶,好好的,怎么突然有瓦片掉下来?
能跟在苏夫人身边服侍的都是极有眼色的下人,一个嬷嬷未等苏夫人吩咐,便走至亭子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屋顶。
只是屋顶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嬷嬷回到亭子中,望着苏夫人的目光满是忧虑:“夫人,这四周的屋顶上并没有人。”
嬷嬷的话让苏夫人慢下来的心跳骤然又加快了起来,她背脊突然冒起一股寒意。最近府上接连有不少人生了怪病,就连她的宝贝嫡女揽月也没有逃过。
这病连宫里的御医也没法治,今早,老爷带着厚礼,亲自去城北请了善于驱邪的李道长。只不过那李道长说,要观察几日,过几日才能驱邪。
虽然只需再等待短短几日,但难保这几日之中,不会再发生什么事。
回想起刚刚凭空砸在她脚边的瓦片,苏夫人顿时有些后怕。于是她在那个老嬷嬷的搀扶下,坐回到了亭子里的石凳上。
苏夫人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想要喝一口茶水压压惊,但在将茶盏送至嘴边时,她又将茶盏放回到了石桌上。
苏夫人抬起头,将目光落在了依旧跪着的阮蘅芜身上。
那个瓦片就落在阮蘅芜前方不远处,只不过破碎的瓦片碎片,并没有砸到她身上。
经过刚刚的惊吓,苏夫人突然间没了再教训阮蘅芜的心思。她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语调不耐:“算了,今天暂且放过你。”
苏夫人在起身离去之前,对阮蘅芜说道:“去揽月的房间里好生照顾她,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丢下揽月,去偷偷摘荷花,直接上家法。”
阮蘅芜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跪了许久,膝盖早已僵硬疼痛。她的眼里虽然早已弥漫着委屈的泪水,但还是咬着嘴唇,低着头应允苏夫人的话。
等到苏夫人被下人搀扶着手离开花园,远远的再也瞧不见背影之后,阮蘅芜才不再跪着,艰难地站了起来。
只是乍一站起来,她的膝盖微微颤抖着,她差点站立不稳,靠扶着一旁的石桌才稳住了身子。
坐在屋顶上的夏晴兮,望着少女瘦削的背影,眼中有些疼惜。这个名叫阮蘅芜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却早已尝尽了人间冷暖。
而与她同龄的左丞相府小姐谢揽月爹疼娘爱的,从小到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这阮蘅芜却是过着终日寄人篱下的生活,甚至还不如左丞相府中的丫鬟们过得轻松自在。
夏晴兮在心里叹了声气,往日里她终日待在那一方废弃的宫殿中,从未出去体会世间的冷暖。看到阮蘅芜的遭遇,让她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阮蘅芜扶着石桌站了好一会,双腿才渐渐恢复知觉。在这时,恰巧吹来了一阵风。一旁湖中的荷花与荷叶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阮蘅芜的目光在落在荷花上的瞬间,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带着一丝异样的光彩。
她在看着荷花的时候,美丽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笑容。
夏晴兮看了一眼阮蘅芜,又看了一眼湖中的荷花,凤眸中渐渐生出疑虑。在这个时节,荷花却开得那样好,这有些奇怪。
而瞧着阮蘅芜望着荷花的样子,她似是很喜欢这湖中的荷花。
没过多久,风便停了,湖中的荷花也停止了随风摇动。
阮蘅芜从湖中的荷花上收回目光,她弯腰从地上拿起了花篮,便迈着步子往左丞相府的小姐,谢揽月闺房的方向而去。
夏晴兮坐在屋顶又看了一眼湖中的荷花之后,便从屋顶上飘下来,跟着阮蘅芜。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这左丞相府的人突然生了怪病,应该和那湖久久没有谢掉的荷花有关。
而那湖荷花,似乎又和寄住在左丞相府的少女阮蘅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左丞相府内院,相府嫡女谢揽月的房中,阮蘅芜在桌子上放下了花篮之后,便找来一只未插着花的白瓷美人瓶。
她往白瓷美人瓶里倒入半瓶清水后,便将荷花插入到花瓶中。
在阮蘅芜将荷花插入到花瓶里的瞬间,一直躺在床上养病休息的谢揽月突然翻转了一下身子。
“咳咳。”谢揽月美丽的脸上脸色苍白,她疲惫地睁开眼睛,突然间觉得喉咙有些发痒。
谢揽月按着胸口,强抑制住想要咳嗽的冲动。
而在房间另一头里,插在花瓶里的荷花,似乎突然间变得更加鲜活了几分,花瓣变得更加娇嫩欲滴。刚躺在床上的谢揽月,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
“咳咳。”谢揽月觉得喉咙越发的不适起来,她翻转了一下身子,对还在摆弄荷花的阮蘅芜说道:“你没听到我在咳嗽吗?还不快去给我倒一杯热茶水。”
谢揽月的话让正摆弄着荷花的阮蘅芜如梦初醒,她将最后一枝荷花匆匆插到了花瓶中,便去为谢揽月倒茶水。
谢揽月躺在床上,隔着影影绰绰的纱帐望着花瓶里那几枝灿烂的荷花,心下奇怪。往年的这个时节,左丞相府里的荷花早就谢了,为何今年,荷花还是开得那样好。
一阵困意突然间袭来,谢揽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后,端着一盏热茶来到床边的阮蘅芜,正要开口告诉谢揽月,她将茶水端过来了。她撩起纱帐,却见到谢揽月早已沉沉地睡了过去。
于是她又轻轻地将纱帐放下,悄悄退出了谢揽月的闺房。
在阮蘅芜关上房门的刹那,插在花瓶里的荷花突然间无风自动了起来。
房间里的异象让藏在暗处的夏晴兮看得清清楚楚,这让她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左丞相府里的人,所生的怪病,和那荷花十有八九是逃不开关系的。
至于那湖荷花中,是鬼魅在作祟,还是妖怪在作祟,夏晴兮一时半会还没有头绪。
她回想起阮蘅芜痴痴望着荷花的样子,那副样子有些奇怪。阮蘅芜不像是望着喜爱之物的样子,倒像是被什么蛊惑了心智。
夏晴兮见天色还不算太晚,便决定跟着阮蘅芜。
阮蘅芜在从谢揽月的房中出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与相府嫡女的闺房比起来,她的住处显得狭小寒酸起来。
谢揽月房中挂满了进贡的烟粉色轻纱,女子精致的小玩意摆满了桌子柜子。而阮蘅芜的住处一片空荡荡的,除了衣柜便只是一张床,像雪洞一样。
她在房里换了身衣服后,便拿着一个竹篮和一个小网兜往荷花湖的方向走去。
夏晴兮跟在她身后,暗暗叹气,苏夫人刚刚还警告她要好好照顾谢揽月,不要去摘荷花,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将苏夫人的话忘了。
傍晚时分,微风轻拂,阮蘅芜在湖边,用网兜捞起湖中的浮萍,放至她带过来的竹篮子中。这湖荷花被她细心照料着,愈开愈盛。
夏晴兮远远地望着阮蘅芜近似虔诚的侧脸,眉头越皱越深。
天上开始出现大片的晚霞,在黄昏时分黯淡的光线中,荷花娇艳的有些异常。
夏晴兮站在树影之下,思忖着现在是傍晚时分,正是逢魔时刻,阴阳两界在此时相互交替,因此不少妖怪或者鬼魅便会在此刻从阴阳界中的缝隙出来。
夏晴兮若有所思地看着在风中摇晃的荷花,没准再等一会,她就能知道左丞相府里,众人离奇患病的真相了。
恰好在今日出门之时,李明楼给了夏晴兮一道特殊的符咒。夏晴兮只要随身带着这道符咒,便能像空气一般,不让任何人或者妖怪鬼魅发现她。
阮蘅芜似乎已经用网兜捞完了湖中的浮萍,但在这之后,她并未起身离开,而是坐到湖边了一块石头之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树影之下的夏晴兮,凤眸微微一动,也开始凝神屏气的等待着。
在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天际之处时,相府的花园顿时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黑暗,些微的光线只能让人勉强辨清眼前的事物。
而在此时,湖里的荷花开始无风自动起来,一片水雾从荷花深处弥漫出来,带着股诡异的美感。
突然间,“哗哗”的水声随着水雾,从荷花深处响起。
水雾越来越浓,而在水雾之中,一个穿着烟粉色长纱的窈窕身影,涉着水慢慢向在岸边的阮蘅芜走过去。
一直坐在岸边石头上的阮蘅芜在看到那个烟粉色身影的刹那,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中立即出现明亮的光彩。
阮蘅芜从石头上站起身来,她向前了几步,来到了湖边:“姐姐,你来了。”
“妹妹,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那个自荷花深处而来的女子嗓音婉转动听,夏晴兮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熟悉,只是因为夜色黯淡,她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
此时,依旧是无风,但是湖中的荷花在无风自动着。
夏晴兮的凤眸远远地望着那个烟粉色的窈窕身影,看来这只荷花妖,便是让这左丞相府里的众人生病的罪魁祸首了。
“妹妹,你又被苏夫人罚跪了。”荷花妖的声音中带着疼惜,不像是作伪,倒像是真的把阮蘅芜当做亲妹妹了。
阮蘅芜氤氲着雾气的眼睛中渐渐浮现泪光,满是感动之色:“姐姐你放心,我早就习惯了。”
夏晴兮站在树影之下,听着那一人一妖,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地相互叫着,目露疑惑。这两人,为何像是将对方当做了姐妹。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好这湖荷花,让它们一直开到冬天。”
阮蘅芜握着荷花妖的手,开口说出的话让夏晴兮骤然心惊。为何,她们要让这湖荷花开到冬天。
“妹妹,那就拜托你了。”
荷花妖的手中突然凭空出现几枝娇艳欲滴的荷花,她将荷花放到阮蘅芜的手中后,便在水中慢慢向后退去,消失在那片水雾之中。
阮蘅芜垂眸看着手中的那几枝荷花,眼中浮现出异样的光彩,她将荷花放到竹篮之中,便转身离去。
而这次,她去往的方向,是左丞相夫人苏氏的住处。
夏晴兮静静地站在树影之中,这一次,她没有跟着阮蘅芜,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在离开之前,夏晴兮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满湖在十月里,开得异常灿烂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