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如烟往事
当晚回去之后,夏晴兮与李明楼说了在相府中看到的事,以及她的猜测。在听到在十月盛开的荷花之后,李明楼摇着折扇,目露了然。
夏晴兮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李明楼的神色,这个臭道士怎么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那既然如此,怎么还派她出去跑腿。
她磨了磨牙,凤眸中渐渐浮现怒气。在李明楼拿着一个茶杯准备喝茶的的时候,夏晴兮从他的手中夺过茶杯。
在茶杯摇晃中,些许茶水从茶杯中倒到了李明楼的白衣上。
茶水很快让李明楼的白衣湿透了,李明楼抬眸,漆黑清润的眼睛看着夏晴兮,他的眼中并没有恼意,反倒带着丝宠溺的笑意。
“小晴兮,你想喝我喝过的茶水就和我直说,你应该能猜到,我肯定会同意的,不必用如此强硬的手段……啊……”
夏晴兮手中的茶杯此时空了,不剩一滴茶水,因为她刚刚将杯中的茶水全都泼到了李明楼的脸上。
李明楼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目光凄凉:“小晴兮你今晚火气有些大,怎能如此对我。”
夏晴兮将手中的茶杯扔到了桌上:“臭道士,我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左丞相府里的人得的怪病,是由那只荷花妖搞的鬼。”
夏晴兮的话音落下后,李明楼打开手中的折扇开始扇动起来,他轻轻摇了一下头:“小晴兮你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在知道左丞相府里的人所得的怪病是那只荷花妖搞得鬼的情况下,还让你去跑一趟,我像是这种人吗。”
下意识下,夏晴兮很想说是,但她见李明楼虽是用调侃的语气与她说话,但目光倒也坦荡真诚,没准她真是错怪他了。
想到此,夏晴兮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有些心虚地望向李明楼:“那你怎么一副什么都猜到了的样子,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听到夏晴兮的话后,李明楼这次没有否认。他微微颔首,如玉的脸上,些许茶水随着他的动作从脸上滑落。
李明楼开口说道:“多年前,机缘巧合下,我曾听说过有关左丞相家的一些事……”
说到此,李明楼停顿了一下,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夏晴兮的凤眸中露出不悦的神色,刚想发怒,李明楼立即喝了一口热茶润了下嗓子,继续说道:“小晴兮你别急,这件事说来话长。”
一阵夜风从开着的窗户外吹进来,书房里的灯火在夜风中摇动,搅乱了一室的光影。
“左丞相的夫人苏氏在家中排行第二,她有一个长姐,只是她与她的长姐关系并不好。因她的相貌和才学都不如她的长姐,从小到大,苏氏家中的长辈更加疼爱她的长姐。等她们及笄嫁人之后,在同一年,两人都生下了一个女儿……”
说到这的时候,李明楼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他看了一眼夏晴兮,却见到对方正斜支着下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显然是对他所讲的并无多大兴趣。
李明楼轻轻咳嗽了一声,让夏晴兮一下子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李明楼,打了声呵欠后说道:“你继续,我听着呢。”
李明楼的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容,随后他开口继续说道:“虽然苏氏和她的长姐关系并不和睦,但她们的两个长女关系却十分好,甚至比得上亲姐妹。”
“因她们都生在盛夏时节,两人都十分喜欢荷花。”
“几年之后,苏氏的长姐又生下了第二个女儿,便是你今天看到的阮蘅芜。而她们两人的长女,在苏氏长姐的提议下,一同送入了宫中,作为当时南夏国的皇帝夏凌骁的妃子。”
听着李明楼讲述的故事,夏晴兮最初的困意渐渐消失不见,在听到那两人成为南夏国皇帝的妃子的时候,不知为何,夏晴兮心中似是有一根古筝的琴弦被轻轻拨动,一声声清泠泠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
她摇了摇脑袋,那像是梦魔般的琴音终于从她耳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李明楼清越好听的声音。李明楼好听的声音,让夏晴兮莫名开始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过了一年后,南夏国发生剧变,现今的西凉皇帝发动了宫变,夺得了皇位。”
“而左丞相当年在宫变之前,反应迅速,预料到南夏大势已去,投靠了现今的西凉皇帝,才有了如今的权势与富贵。而苏氏长姐的夫家便没有如此好运,在西凉国破之后,被满门流放。不过现今西凉国的皇帝为了收拢人心,恩准苏氏的长姐唯一的女儿蘅芜免于流放,让苏氏收她为养女。”
夏晴兮一开始是用手斜支着下巴,听李明楼讲故事,之后她又整个人趴在了桌上,直至听到南夏国灭,不复存在,只有如今的西凉时,她突然又挺直了背脊。
“等等,我突然想起来,南夏国既然灭亡了,那苏氏和她的长姐送入宫中的女儿最后如何了。”
此时夜已深,在这座由南夏废弃宫殿改装成的宅子中,有不少参天的老树,而在老树上有不少鸟儿,在深夜时分发出“咕咕”的声响。
书房内的油灯燃烧了大半个晚上,光芒变得越来越黯淡,在夜风的吹拂下,火苗颤巍巍的,眼看着就要熄灭了。
李明楼漆黑清润的眼睛,在火光之中,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色。
许久之后,他开口说道:“南夏国国灭那日,她们两人都死了。苏氏也是因此,更加恨她的长姐。如果没有她的长姐的提议,她便不会将自己的长女送入宫中,她的长女也不会因此失去性命。苏氏将她对长姐的恨意,都发泄在她长姐的女儿阮蘅芜身上。”
李明楼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是带着一丝冰冷的情绪。与他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不同,这样的李明楼让夏晴兮突然间有些不习惯。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应该猜到了。
夏晴兮说出口的话语声如梦呓一般,带着丝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失落。
李明楼杯中未喝完的茶水早已凉透,他将剩余的茶水一口气喝完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小晴兮,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不要觉得惊讶。那两个女子的名字你并不陌生,而且你还认识她们。”
室内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摇曳曳,隐隐有要熄灭的趋势。
李明楼的这句话让夏晴兮一下子打起精神来,她睁大了凤眸:“我认识她们?”
夏晴兮的话音落下之后,一个念头隐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所认识的人,也就只有在这里的……
像是猜测到夏晴兮此时在想什么一样,李明楼好听的声音在夏晴兮的耳边响起:“她们两人就是阮兰茹和谢娴宁。”
“阮兰茹是苏氏长姐的女儿,谢娴宁便是苏氏的女儿,左丞相府的嫡长女。”
乍然听到这两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夏晴兮的耳边雷鸣声阵阵,她凤眸中的光芒如那盏快要燃尽的油灯一样,在夜风中摇摇曳曳。
突然间书房里变得一片黑暗,那盏油灯终于燃尽了,只剩从窗户外照进来的清冷月光。
月光从窗户外,像源源不断的泉水从高山上流淌而下,倾泻满了整个书房。借着月光些微的光芒,夏晴兮看到李明楼的眼中满是疼惜的神色。而这疼惜之色,似乎是对于她。
这让夏晴兮的神思一阵恍惚,她突然间回想起阮兰茹和谢娴宁两人总是在那片枯败残荷的湖边观赏荷花。
在旁人眼里是一片灰败的荷花,在她们两人眼中总是一片灿烂的样子。
原来这其中的缘由,牵扯到她们生前的往事。
李明楼看着夏晴兮的样子,叹了声气:“对了,小晴兮,我忘记和你说了,那个湖中的荷花,都是阮兰茹和谢娴宁两人带人种下的。所以她们两人到现在,虽然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但依然保留下了一起赏荷花的习惯。”
“那接下来要如何。”
沉默许久后,就着月色,夏晴兮抬头望着李明楼的眼睛:“要告诉她们两人,她们生前的事吗?”
“这件事暂时先不必告诉她们,你们一直徘徊在南夏宫殿遗址中没有去投胎,是因为某些心愿未了。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她们两人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冒然告诉她们,我担心反而对她们不好。”
李明楼沉吟了一会后开口说道:“当务之急,是先要解决阮蘅芜和那只荷花妖的事。”
李明楼的话提醒了夏晴兮,她回想起那只荷花妖穿着烟粉色长纱的样子,还有那婉转动听有些熟悉的嗓音。
以及,那只荷花妖与阮蘅芜姐姐妹妹的相互称呼着。
夏晴兮的脑中灵光一闪,她一拍脑袋,开口对李明楼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只荷花妖给我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我好似在哪里见过她,也听过与她一样的声音。现在我知道了,那只荷花妖与阮蘅芜的姐姐阮兰茹几乎一模一样。”
听到夏晴兮的话后,李明楼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这倒有些有意思起来,看来那只荷花妖不是一只单纯的妖怪,她极有可能是由阮蘅芜对她的长姐阮兰茹的思念孕育出来的。”
左丞相府里的事兜兜转转,虽然有些复杂,但经过夏晴兮与李明楼几个时辰的分析,倒也将绝大部分事实挖掘出来了。
在月亮在夜空中偏转了些许角度,树影也随着月光改变了地方,夜变得更深了。
夏晴兮没有想到,她与李明楼那个臭道士这么一聊,竟聊到了深夜。
她从李明楼的书房里出来之后,在回水井的路上,她有意经过了湖边。
果然,在她到了湖边的时候,她远远地便望见阮兰茹和谢娴宁两人正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在观赏湖里的残荷。
夏晴兮望着她们两人的背影,心里有些发酸。
微凉的夜风吹过,湖里枯萎的残荷发出扑簌簌的萧索声响。但阮兰茹依旧和谢娴宁一起说笑着观赏湖中的残荷。
虽然此刻,在夏晴兮的眼中,那片枯萎残荷看不到任何美丽动人之处,只是一片毫无生机枯萎的残荷。但在阮兰茹和谢娴宁的眼中,这片荷花开得正好,即便是在这十月初秋之时,荷花依旧灿然,是一年四季里不可错过的美丽景致。
夏晴兮望着她们两人,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她们看到真正盛开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