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渐渐退散,东方既白，晴空万里，只是不到半日,玄虚派的亭台楼舍已化成了一片焦土。

方文秀还保持着死前,双目大睁着的状态,只是瞳孔已经扩散,那其中的红光已经全然散去。

叶归尘走过去，眼中寒光翻涌,既有愤恨，又有懊悔。

他冷声道：“此孽徒,害了玄虚派将近一半的弟子,死有余辜。”说罢,扬手化出一束火光。

熊熊烈火在方文秀的尸身上肆意燃烧，直到把她被烧的灰都不剩。

他处置完方文秀,垂眸间看了一眼陆离，目光一颤，转身看向叶行舟，说道：“行舟,你这名徒儿......”

叶行舟疾步走向前，俯下身子，伸出手于陆离胸前，感受着他的血脉走向。

季吟澜问道：“师尊，陆离他怎么样？”

慕沉笙走向前来,双手抱拳，央求道：“师尊，还请您救救陆师弟。”

叶行舟摇摇头，“他已入魔。”

季吟澜抬头看向叶行舟,脱口而出道：“这有何关系？难道陆离入了魔，我们就不管他的性命了吗？”

叶行舟道：“不是我不救，是救不了。”

季吟澜如遭雷劈，整颗心仿若浸于寒冰之中，她不死心道，“我不信，陆离他不会死。”

说话间，怀中之人微微有了动静，只见陆离缓缓睁开眼，将戴着引魂戒的那只手抬起，看向慕沉笙道：“兰冉师姐的怨气消了，看来害她之人已死，如此，我会助她......”

他话刚说至一半，忽然感到体内有一股血脉在苏醒，冲破他的丹田，贯穿五脏六腑，一口鲜血涌出，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额前的红印愈发闪烁耀眼。

“我会助她重新投胎的，师兄放心......”

他强制压下体内的那股力道，将话说完。

慕沉笙握紧了劝，低声道：“我知道了，陆离，你的伤......”

他正说着，忽然瞳孔一颤，生生将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只见陆离周身开始泛起丝丝煞气，黑烟升起，伴着道道红光，之前恢复如常的瞳孔再次翻涌出血红的颜色。

他伸手去拽季吟澜，“小心。”

季吟澜一把将他甩开，“别碰我！”

她的嗓音极低，带了几分嘶哑，却尽是坚定，“陆离他不会伤害我。”

见此情景，叶归尘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他已经完全魔化，怕是无法挽回了，如此，不能再留他了。”

季吟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叶归尘触到她的目光，急忙飞速地移开，佯作怒状甩袖转身。

季吟澜心中凉凉一笑，转而看向她的师尊，“师尊，难道你也这般想？”

叶行舟未言，他站起身，走到叶归尘的面前，说道：“陆离这孩子我了解，他心性坚韧，我们不会就这样抛弃他。”

叶归尘冷静道：“只怕，他入魔后，会同我那逆徒一样，失了心智，成为我派的祸害。”

叶行舟摇摇头，“他尚未丧失神志，我们不该妄下断言。”

叶归尘闻言，似是在心中度量，季吟澜听着他们商议的言语，觉得甚是可笑，好像没一个人记得，方才陆离为了救他们，几乎要搭上性命。

这时，道玄长老带领着玄虚派其他的弟子来了燕山台，来的弟子们个个灰头土脸，身上或多或少带了些伤，见到掌门叶归尘之后，如释重负一般，拱手行了一礼，“掌门。”

叶归尘点头回应：“门派的弟子，可都在这里？”

为首的弟子点点头，略微哽咽道：“是的掌门，如今我们玄虚派，只剩下不但一百人。”

叶归尘心中有数，并未太过惊讶，转头看向道玄，问道：“道玄，你可受伤？”

道玄长老摇摇头，“放心吧，我没事，玄虚派这道坎，算是过去了，只是方才——”他停顿片刻，眸光向四周打量一圈，蓦地定在陆离身上，半带猜测道：“方才那天雷，难道就是他引来的？”

叶归尘并未否认。

众弟子中为首的那人接过话来，说道：“煞气如此之重，定然是的。”

道玄长老面色一惊，捋着花白的长须，冷声道：“我玄虚派何时有了修魔之人？难怪会引来那般重的煞气。”

叶行舟忍不住上前解释：“道玄兄此言差矣，若是没有我这徒儿，现在玄虚派怕是成了一片废墟，你我也皆成为那行尸走肉的怪物。”

道玄沉吟片刻，看向叶归尘，定定道：“归尘，此弟子不能留。”

叶归尘沉默不语，似是在心中做着决定。

弟子之中，忽有一人高声请求道：“掌门，此人不能留。”

“是啊，掌门，他已经入了魔，万一再像那个方文秀一般，大开杀戒，可怎么办？”

“但方才是陆离救了我们。”

“那又如何？他已入魔，你能保证他来日不会疯魔，不会要了我等的性命？届时你可负担得起？”

“请掌门为我玄虚派着想。”

“是啊，请掌门为我玄虚派着想。”

“......”

一声接着一声，偶有反对，提及陆离救命之恩的声音，也很快被压了下去。

季吟澜心中惊诧不已，她音量提高了几分，怒声斥道：“你们在说什么！”

她让陆离靠着一根断了的石柱，站起身来，直直走到那些弟子面前，“你们如今还有命在，可知道是为何？”

为首的弟子说道：“不管怎样，除魔卫道，乃玄虚派弟子之己任，昔日方慧长老入魔，为了保全他人而自绝经脉，我们如此，也是为了玄虚派，为了人间安宁。”

季吟澜冷笑一声，“说的真好听。”

道玄走到叶归尘面前，面色十分认真，“玄虚派如今本就苟延残喘，我们赌不起了，不能再因为一个人，让整个玄虚派跟着陪葬？”

季吟澜毫不掩饰眸中的讽刺，嗤笑道：“虚无缥缈之事，道玄长老为何妄下断言？说过要你们陪葬了吗？陆离的命，难道不是命吗？陆离伤了谁？又要了谁的性命？”

到底为何，人心怎会凉薄至此？

方才陆离为他们，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安危，如今他为了救玄虚派堕入魔道，这些人却在讨论，是否要留他性命。

她气愤至极，却又听到道玄苦口婆心一般对叶归尘道：“那逆徒方文秀出身世家，且平日你待她不薄，只在断头岭待了不足一月，便沉不住气，堕入魔道，可见人心难测，为了保险起见，此人不能留。”

季吟澜忍无可忍，直接拔出断生剑，护在陆离身前。

“谁敢过来，我就杀谁。”

慕沉笙急忙过来阻止，“吟澜，勿要冲动，都是同门，又何必大动干戈，他们都是被方才的灾祸，给吓怕了。”

季吟澜笑了一声，目光凌凌地看向众人，嘴角满出一丝比寒冰还冷的讽笑。

“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