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别有洞天

夜晚的风低低吟唱在她的脚畔,轻轻吹起她绣着兰花的裙摆。

被水浸染的鹅黄色衣裳,与她的秀发一齐贴服着湿冷的身子。

身后的瀑布飞流直下,立于瀑布下方山洞内的席若兰看着眼前一身青衣冰冷中散发层层压迫感,浑身却与她一样湿漉漉的男人,他叫陈秋水,是青波门的门主。

“你是圣教的人?”陈秋水背靠湿滑的洞壁,黑暗中亮着光的眼眸紧紧盯住席若兰。

“我为什么要回答一个推我使我掉下悬崖,还害我差点淹死的陌生人?”席若兰拧了拧衣角挤干净水珠,没好气地反问。

她形容他的前缀又变长了。

“从来没人敢骑我头上,也从来没人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回想起她压在他身上的情景,陈秋水便十分不悦地沉下脸。

“那你最好习惯一下。”稍微拧干了衣服,席若兰原地转了一圈,活动活动筋骨地扭扭头、扭扭腰。从二十米高的地方摔进水里都没受伤,真有她的。

和她一起摔下来的陈秋水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可能有一些皮外伤,之前与他打斗的时候,她的剑气划破了他的青衣,在他的胳膊、小腿还有后背留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她并未对陈秋水下死手。一来没必要;二来陈秋水若再练个一年半载,必定集大成于一身。作为习武之人的私心,她不想过早扼杀他。

“你是席若兰。”陈秋水冷冷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将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除了圣教教主席若离和前任教主席若兰,当今江湖找不出第三人能将这招化气为剑用得如此登峰造极。

“原来我在江湖上这么有名。”席若兰自嘲地笑了笑。

“你销声匿迹了十一年。”这十一年来江湖高手排行榜时有更新或更替,但头名一直是她席若兰。陈秋水忽然意识到为什么秦玉大费周折也要往如此偏僻的地方跑。

秦玉一定是冲着席若兰去的。

“你和秦玉是什么关系?”陈秋水看着席若兰直截了当地问。

听见陈秋水质问她与秦玉的关系,席若兰皱了皱眉,她本想答没关系,可这样陈秋水搞不好会毫无顾忌地继续找秦玉的麻烦。她思前想后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答案:“秦玉是我的准徒弟。”

“你要收秦玉为徒?”陈秋水冷眸中难掩讶异。

“我想收谁为徒是我的自由吧。”当然不想收徒也是她的自由,她默默补充了一句。

闻言,陈秋水微微扯唇却什么也没说地别过脸握紧拳头。

他突如其来的沉默令她奇怪地往他站的方向瞄了瞄。

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那张冷颜流露出的痛楚之色,这使席若兰不禁犯起嘀咕。

难不成她方才出手重了,伤及他的心肺了?

不应该啊。

可陈秋水的痛苦又不像假装的,莫非……席若兰的脑中忽地掠过一个念头,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主动靠近陈秋水,伸手扒开他的衣襟。

“你干什么……”陈秋水刚开口就被席若兰一手捂住了嘴。

看清匍匐在陈秋水胸膛状如蛇形的玫瑰色条纹,席若兰立刻了然地点点头。

“你果然中毒了。”席若兰拉着陈秋水远离岩壁,这洞里栖息着一种毒虫,被它咬了以后浑身如焚烧疼痛不已。

陈秋水想要挣脱开席若兰的手,但从胸口逐步蔓延至四肢的剧痛,使他只能咬牙地靠着席若兰。

“这种毒不能用内力逼出。你越是用内力逼毒,这毒越会顺着你的气流走全身。”席若兰一边提醒陈秋水,一边询问,“你哪里被咬了?”

“……”陈秋水紧抿着唇,不愿回答般地不吭声。

“你是害羞被我碰触还是在气自己没用需要我出手相救?”席若兰随意猜着陈秋水的心思,后者只给了她一个森寒的眼神。

“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被我一个小女子碰一下不会少块肉。至于输给我,输给天下第一不丢人。”她“善解人意”地安慰陈秋水,不过自己说自己天下第一仍有点脸红,她不在乎这些虚名只是为了让陈秋水好受些。

但她或许真的不擅长安慰人。

“你在羞辱我吗?”陈秋水听完她的话,脸色更阴沉了。

“麻烦的男人。”席若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便你怎么说吧,如果你不想痛晕过去就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僵持了片刻,陈秋水不甘不愿地闷声道:“在左侧腹。”

“你脱,我脱?”她又问道。

“我自己来。”他黑着脸回道。

“行。”

然而席若兰一松开手,陈秋水就身形不稳地往旁边一歪。

若不是席若兰及时拽住他的衣角,他便要倒下。

“别逞强了。”席若兰扶着摇摇欲坠的陈秋水,“你放心,不该看的地方我不会多看,再说了你不是我中意的那类男人。”

她实话实讲也引来他的瞪视,算了,她还是不多话地直接上手吧。

席若兰尽量“温柔”地解开陈秋水的衣服,低头察看他的侧腹。

肌理均匀的侧腹有着一粒微微凸起的红色小点,像极了被蚊虫咬伤后的肿胀。纤指轻轻戳了戳红肿的部位,席若兰的耳边传来一阵抽气声。

“很疼?”她看向倒吸冷气的他。

他回给她一个杀意满满的眼神。

“那还好,疼说明毒还没彻底毁损你的经络。”席若兰架起陈秋水的胳膊,将他搀扶到山洞的石床前,“你先躺这儿,我去外面给你找草药。”

席若兰扶着陈秋水躺下,转身准备往外走,陈秋水却扣住她的手腕。

“为什么救我?我死了不是对秦玉更好么?”陈秋水仰视着席若兰,试图看穿她地望入她的眸底。

“你死了,你的门徒八成会寻仇而来,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的清静日子,也不想杀那么多人。”席若兰抽出自己的手,抬步走向洞口。

“如果你不想被缠上,就不该和那个秦玉有牵扯。”因中毒而微微嘶哑的嗓音在席若兰背后响起。

听见陈秋水的告诫,她若有所思地顿了顿脚步,然后穿过水帘走了出去。

替陈秋水采草药的路上,席若兰遇见了出来找她的秦玉。

“若兰姐!”秦玉看见席若兰安然无恙的模样,松了一口气道,“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席若兰故作轻松道,她有意隐瞒了自己与陈秋水相遇的事。

秦玉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席若兰,摸着下巴狐疑地问:“若兰姐你掉水里了吗?”

“打水的时候不小心弄湿的。”席若兰避开秦玉的视线,目光略微闪躲地回道。

她不擅长安慰人,更不擅长撒谎。

秦玉看得出席若兰在撒谎,但他没有当面戳穿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说:“若兰姐快回木屋换件衣服,免得着凉。打水的事交给我来吧。”

“不用不用,你又不知道木桶放在哪儿。”席若兰干笑地回绝秦玉的好意。

“我知道。”秦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席若兰,“我方才去溪边找若兰姐的时候,看到木桶被扔在林子里。所以我才担心你是不是遇见什么危险了。”

“我打完水回去的时候,有一只山猫突然窜出来吓了我一跳害我打翻木桶……”席若兰把陈秋水比作“山猫”地解释着,“我气不过就去追打他。”

“这只‘山猫’太可恶了。”秦玉指桑骂槐道,“竟敢吓唬若兰姐,他真不知好歹。”

骂完那只“山猫”,秦玉又试探地问道:“若兰姐收拾了那只山猫?”

“嗯,我把他赶跑了。”席若兰按住秦玉的双肩,转过他的身子推着他回到来时的小路上,“你回木屋等我,我打完水就回去。天就要黑了,你别乱跑。”

“好,若兰姐也早些回来。”秦玉温驯地接受席若兰的安排,只有黑眸一闪而过的精光泄露了心里的真实,可惜背后的席若兰看不见。

打发走秦玉,席若兰采了药草回到瀑布后边的洞穴。

由于太阳已落山,洞内的光线也变得幽暗。

席若兰以气为杖地拨开水帘,步履轻盈地迈入山洞。

适应了洞内昏暗后,她望见陈秋水衣衫凌乱紧闭双眸地躺在石床上,一动不动。

他别是死了。

席若兰赶忙走近陈秋水,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还在。

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体温显示着陈秋水的情况不太妙。

事不宜迟,席若兰用力捏碎手中的药草,将药草流出的汁液涂抹在陈秋水的腰腹部。

微凉的药汁使陈秋水有了些反应。

他缓缓张开眼,望向黑暗中的席若兰。

见陈秋水醒了,席若兰停下手头涂抹药汁的动作,欲问他感觉如何。可她还没出声,坐起身的陈秋水就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席若兰有些错愕地被陈秋水紧紧抱在怀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推开他。

然而她的双手一抵上陈秋水的胸膛,耳畔便拂过他略带痛苦与纠葛的低吟:“别走,杜鹃……”

杜鹃?席若兰愣了愣,意识不清的陈秋水把她当成了杜鹃。

她记得杜鹃是秦玉的婢女,按秦玉的说法天玑流与青波门是仇敌,所以杜鹃怎么会和陈秋水扯上关系?

在席若兰因困惑而犹豫之际,陈秋水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俯首贴近她不点自红的唇。

眼瞅着陈秋水要亲上自己时,她立即使劲推开他。

被她推开的陈秋水向后一仰,在倒下的瞬间本能地抓住她的袖子。

“呲啦——…”

衣布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洞穴里格外清晰。

席若兰看了看陈秋水大掌中的半截袖子,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白皙的手臂。

这…这是她最喜欢的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