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除妖少年

“今年不收粮食税,得多存些粮食,谁知道后面会有什么灾祸。”丰收的老伯既喜又忧,最近年景不好,庄户人家苦得不行。

“因三年旱灾,朝廷欲在义水河修水坝,又欲在南山附近修湖蓄水,老伯怎么看?”秦业问。水利工事向来是重中之重,又因耗费物力财力致使百姓叫苦不迭。在修缮之前,他准备探探民间口风。

“虽说是好事,可现在哪有那么多人来修。到时候又要征税,唉,我只盼着上头少折腾些。”现在修泾洛水渠,已耗费不少人力财力。

秦业喜欢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听过这话后一阵沉默,国内旱了三年,今年收成尚可,但危机并未缓解,又和魏国打了几仗,是该修养生息一段时日。现在应当趁着秋收,去楚国买粮食。蜀地自从李冰修好湔堋后,已变成国内最大粮仓,也应当趁此机会多收些粮食。至于水坝等工事,等到九月再说……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秦施见着人,大步走过去问道。

“出来看看是否有新粮可收。”秦业在外身份是富家子弟,秦施问起,他便这般答道。“你为何在这里?”她背后,是拿着马鞭走来的灵雀。

“在家闷着无聊,就带灵雀出来走走,顺便教她骑马。”秦施答道,“大哥放心,灵雀在我家极好,她近四月都在读书习字,已小有成效。”

“你父母做事我一向放心。”四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灵雀算不上脱胎换骨,比起初见之时,已不那么怕生,人也大方不少。

灵雀走了过来,朝秦业行了一礼后便退到秦施身后。不多说一个字,不多走一步路,也不好奇无礼的四处张望。

看起来还算识大体,娴静不惹事。不聪明,但比那些自诩聪明的好许多。

“这里无事了,走吧。”秦业说道。

难得今日有空,又恰巧遇上,一行人未急着回咸阳,在附近村镇走了一遭,顺带查看周遭情况。此地百里之外是南山,秦业今日出来,便是为了修湖引南山水而来。他与王翊查看着地形,走访着农户,很是忙碌。

灵雀跟在他们身后,听得似懂非懂。

“如果能得琅嬛一两本有关水利、种植和防灾的书就好了。”秦施跟了一路,难免感慨。只可惜过去进入琅嬛的人,只顾着拿灵药名剑、奇珍异宝和金银等物,无一人愿取那书籍竹简。

秦业对此不以为意,道:“姜国就是一直指望祖先遗物才不思进取,故步自封。秦国要完成统一大业,必须靠自己。不会就去学,不明白就去实践,总会找到解决之法。”

灵雀深以为然,赞同地点头。

秦施听了,也不再做无谓的妄想,“大哥说得对。”

快到中午,四人便在一户农户家用午饭。百姓贫苦,送上的只有加了少许肉丁的饼和野菜。灵雀在驷车庶长见惯了大鱼大肉,对着眼前吃食一时有些不习惯。

不过看秦业三人毫不在意,如享用山珍海味一般,便将暗骂自己一通。她不是生来富贵,侥幸遇到心地善良又家资丰足的养父养母,才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去在山里,野果草根还比不上做熟的野菜面饼,也无顾忌的拿着吃起来。

用完饭后,王翊去付钱,秦施似有话问他也跟了去,留秦业和灵雀在院中无言相对。

“我就那么可怕?”秦业面色不善的问。

灵雀诚实,呐呐道:“是。”

“……”秦业噎住,不知如何说她。

又陷入冷寂的尴尬中,好一会儿后,秦业才开口:“在秦施家还习惯吧?”

“一切都好,叔叔婶婶待我很好。公子这番安排,灵雀十分感激。”灵雀如实说道,她话不多,但字字真诚。

“那就好,泰叔、霈姨和秦施都是极好的人,你莫要辜负了他们。”秦业说道。

灵雀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从来没觊觎过王翊,只觉得他人好,像兄长一样。再者,她也不知心动和喜欢为何物。“我敬叔叔婶婶为生身父母,视秦施为亲姐,定不会做出对不起他们的事。”

“你明白就好。”秦业说。

又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王翊和秦施回来,灵雀仍是问什么答什么,娴静安分得很。不知为何,秦业见着她这副模样就不高兴。“听说你在学吹箫?”

“……是。”被赵太后召见后,知道在咸阳权贵圈子里混,得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便在一众乐器里选了个看得顺眼的学。只是她天赋实在平平,学得不怎么好。

“比起琴瑟来,箫的确简单。不过入门难,必须掌握口风技巧才可。你自小爬坡上树,想来你的肺不错,平日里多练练吸气吐纳和指法。这东西不是自学就能成的,你得找个好师傅引导。”秦业说道。

灵雀只得应喏称是。

“宫里正巧有来自楚国紫竹箫,回头我派人送来。至于师傅,我也会让宫中乐师来教你,到时我要检查。”秦业帮她安排说。

她本就天赋平平,听了这话后更觉苦恼,对秦业不容拒绝的提议,只得接受:“灵雀谢过公子。”

古板的客套完后,王翊和秦施终于回来。秦业时间宝贵,便不同两个姑娘一块儿,先与王翊打马离开。秦施见灵雀愁眉苦脸,忙问她怎么了。

灵雀复述完秦业的话后道:“这下不能偷懒了。”无论如何,她不能在一国之君面前丢脸。

“有师傅指导是好事,到时好生学。勤能补拙,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个中行家。”秦施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说。

灵雀却觉不好意思,“到时候只怕扰得阖府不安宁。”

“咱家大,不怕,你放心练。”秦施笑着宽慰道,“离天黑还早,我们继续跑吧。”

村镇的马路人少,二人一路疾跑,一直到南山下。天高地阔,策马奔腾,一切烦心事皆被跑到脑后,只觉通体舒畅,心胸开阔。

秦施勒住缰绳,看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青山,对灵雀道:“我听说南山多妖怪精灵,你可曾见过?”

灵雀想了想后,打马朝前走几步,对秦施道:“靠过来些。”

见她这般郑重,秦施也收敛神色,把耳朵凑过去。

“其实,我不是猎户养大的,我是一个树妖养大的。”灵雀认真说道,说完哈哈大笑两声,打马飞快跑了。

秦施愣了愣,觉得不可思议。但灵雀这般反应,又让她觉得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想再问几句,发现人已跑没影了。“灵雀等等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妖精,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

策马跑到咸阳城下才勒住缰绳,下马等秦施过来一块儿进城。秦施一走进就靠过来,让她和她好好说说什么情况。

“回家再说吧,不要告诉别人。”灵雀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挽着秦施的手臂。

一进家门,秦施把缰绳扔给马房的下人后,就拉着灵雀回蒹葭院,招呼婢女守在房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关上门后就挽着灵雀到苇席上坐下,亲自给她斟茶,让她慢慢说。

“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否则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自是信你的。”灵雀连忙阻止她,“其实我不是什么深山老猎户的女儿,我是被一个千年树妖收养的孤儿……”她的身世并不复杂离奇,天下无义战,又妖魔横行,多的是她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

秦施不追究她的身份,只好奇她如何在山里活下来,又好奇树妖长什么样子。“不是说现在妖魔流窜,世间有很多妖吗?”灵雀也觉奇怪。

“有阿翊在,无论是妖魔还是鬼怪都不敢靠近咸阳方圆百里之地,我便是想见妖也见不着。”秦施一面觉得欣慰自豪,一面又觉无趣得很。

灵雀知道王翊厉害,却不想他这般凶残,连妖魔都怕他:“王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秦施在她对面跪坐下来,双手撑在矮几上,捧着头伤感道:“阿翊可怜,他是上将军王骞的大哥的遗腹子,他母亲生他时难产,他一落地就去了。上将军见他可怜,就收养了他,十六年来待他如亲生。”

王翊那般光风霁月,又文武双全,想来那位上将军功劳不小。有一位父亲般的长辈教导,也不算太悲惨。

“阿翊自小天赋异禀,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生来就会降妖伏魔,大小妖怪见着他就跪拜逃走,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将祸害秦国的妖魔驱逐干净,但他不杀心向善道的妖。不止如此,他还跟着上将军研习兵法,带兵打仗,这些年声名鹊起。阴阳两道,他都可以横着走。不过难得的是,他一直功成不居,不骄不躁,不矜不伐,谦和有礼。”秦施毫不谦虚的夸着自己的未婚夫婿。

想到那个谪仙一般的美少年,他一直都是背着大弓,手执长剑,扎着高马尾,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他光彩夺目却不喧宾夺主,跟在秦业身边如守卫帝王的将星,那份从容与自信表现得刚刚好。而他的气质是那种天生招人喜欢、让人心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