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凝琼，凝琼，琼儿，醒醒，睡什么呀，快起来！”

“嗯……”凝琼正睡得香，勉强睁开眼睛，却见膳房仙子冰盒正拼命摇着自己的肩膀。

“冰盒姐姐，你怎么来了？”凝琼坐起身来，眼睛却还闭着，“我在丹房才守完夜……困死了……”说着又往后倒下去。

冰盒一把接住她，“今天是花界芳主们来布花的日子，大家全跑出去看啦！这么大规模的布花，不知道几千年才得见一次！你还睡得着？”

凝琼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是今天？”

“当然了！快点儿换衣服！要不是我来叫你，你可错过这盛事了！”冰盒一边说着，一边帮凝琼找衣服，“平常我不管你，你个烧火丫头穿再好看也白搭。今天可不行，一定要把压箱底儿的招儿都使出来。哎，你怎么就这几套衣服，算了，就这套吧！”

“为什么呀？”凝琼接过冰盒挑选的衣服，一边穿一边不解地问。

冰盒用力帮她拉紧腰带，“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仙君、天将要来吗？姻缘府的红线都叫抢没了！”说着将她按在凳子上坐好，边梳头发边说：“不过你放心，姐姐我给你留了一根，你今天要是中意谁呀，就偷偷给他拴上！”

“红线对神仙也有用吗？”凝琼还是不住地打哈欠。

“讨个好彩头嘛！至于有多大用，那就要看你拴的是谁了。像是上神、上仙，那多半没用，但拴一个仙君、仙人，就不好说了！好了，站起来我看看！”

凝琼乖乖地站起来面对着冰盒，冰盒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我在天界这几千年，你这般好看的烧火丫头倒还是第一个。”

凝琼扑哧笑了，“我好像是丹房第一个女的吧？”

两仙子捧腹大笑。

平日肃静清寂的天界，今日可说热闹非凡。花界长芳主牡丹携花界十一位芳主、三十六位大花仙、七十二位小花仙来天界布花，这样的阵仗规模万年一遇。若不是几千年前花界叛出天界，叫天界再无一花一木，使得如今一切要从头布起，布花也不会如此盛大。夤夜才过，南天门外便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纷纷要去抢那最佳观礼位置。天帝今日也下诏大开天门，凡有仙籍，皆可入内，这下可不得了，就连那人界的小小地仙都来了。人潮如山如海，险些儿把南天门挤破。

此刻，九霄云殿正宴请宾客。大殿金碧辉煌，座下宾客满堂，个个盛装出席，笑容满面。六界皆知天帝性情寡淡，今日特为花界芳主们设宴，实属难得。

御殿就位，天帝落座，各仙皆起身高呼圣寿无疆，天帝示意免礼，这才纷纷坐下。

“今日承蒙诸仙赏脸，蓬荜生辉，本座甚是欣慰。”天帝举杯，“花界自鸿蒙之初便是我天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先花神早殇，长芳主代管花界几千年，矜矜业业，恪尽职守，任劳任怨，今日为天界布花，工程浩大，劳心费神，委实辛苦，本座先敬你一杯。”

牡丹忙起身，双手举杯，“多谢陛下。花界承蒙天界庇佑，方保安泰无虞，为天界布花乃我花界分内之事，自当尽心尽力。”

天帝微微点头，挥手道：“开宴吧。”

于是八音齐响，琴瑟争鸣，堂中天女献舞，诸仙谈笑风生。各上神、上仙轮番举杯，皆颂天帝如何如何感天地洞八方，将要超迈前贤彪炳仙史，颇有几分肉麻。

天帝神情淡然，倒也一一回意，诸仙们皆悄议这天帝陛下虽性子清冷，也算是敬重臣子，并非全然不近人情。女仙们则暗地相互打趣，只听闻天帝俊雅非凡，竟不料如此风华无双，今日女仙们个个梳云掠月，珠围翠绕，却叫这天帝艳压了群芳，将来谁若做了天后，那可真是压力山大呀~！

众仙们觥筹交错，兴致盎然。不觉间，吉时已到，殿外众芳主、大花仙、小花仙均已就位，长芳主牡丹起身来到堂中，行礼道：“小仙牡丹，恭请为九霄殿布花。”

天帝微微颔首，众仙纷纷噤声。只见牡丹芳主纤纤玉指作拈花式，丹唇轻启默念法决，双手交错变幻，一道粉黛之光直冲殿顶，顷刻间漫天花雨，花香扑面，只见九霄殿穹顶之上，一列金色牡丹顺顶而绽，雍容华贵，百艳千娇，众仙莫不惊叹。

牡丹再度行礼道：“此花乃小仙真身一瓣所化，其香可清心明神，只要小仙身在一日，此花便千万年不凋不败。”

此言一出，众座皆惊。天帝微微一笑，“长芳主有心了，本座甚是感动，来人，封赏。”

牡丹却跪下道：“陛下，牡丹不求赏赐，惟愿我花界众姐妹得陛下庇护，在那水镜内淡云流水一生，安宁康乐一世。”

天帝润玉眼中晦明难辨。倒是那在一旁啃着鸡腿的夜神发话了：“长芳主，你放心吧，只要这六界千里同风，四海波静，你们这些弱质纤纤的美娇娘自然一世康乐嘛！但你们也不能老躲在水镜里面呀，天界这么多单身狗，连本神都还未婚配，你藏着辣么多美貌仙子，该当何罪啊？哈哈哈……”

长芳主张口结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座下众仙个个勉力憋笑，纷纷默念静心诀。

“墨生，还不向长芳主赔罪。”天帝淡淡地叱道。

“哦，”墨生忙收敛笑意，躬身向牡丹赔礼，“长芳主，小神自幼在那蛮荒粗鄙之地长成，不习礼数，贻笑大方了！求芳主莫往心里去，也……也千万莫要说与花界的仙子们……”

这下可完了，静心诀哪还有用，众仙们为绷住面上，大腿都快给掐青了！

“好了，”天帝一挥手，“牡丹忠心可嘉，本座必不会亏待。既然九霄殿布花已成，便劳众芳主们为天界各宫各院增彩添香了。”话毕起身，诸仙皆叩拜天恩。

花仙们布花，真乃美轮美奂一桩盛景。只见那大小花仙们本来就个个花容月貌，又兼环肥燕瘦，各具风姿，布花时腾风而起，纱裙飘飘，不时便花如雨下，香满庭院。众仙们随着那布花仙子们满天界穿梭，阵仗好比凡间那狂热粉丝追随明星。凝琼和冰盒也在其列。

“冰盒姐姐，我跑不动了！”凝琼气喘吁吁地落在后面。

“跑不动也得跑，宫外都布完了，下一站就是璇玑宫，说不定能看见陛下呢！”冰盒毫不心软，扣住凝琼手腕便往前拖。

“好吧好吧，为了六界第一美男，我爬也要爬过去……”凝琼提起一口真气勉力追上。

可惜，璇玑宫乃天帝宫苑，哪会让小仙入内，就算今日特地开例，也只有少数上仙和上神可得观礼。凝琼和冰盒只得夹杂在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海中，伸长了脑袋，巴望天帝能出来让她们一窥帝容。

良久，宫门轻启，众仙们齐齐望去，出来的却是上元仙子邝露，后面是观礼的宾客与布花的芳主们。

邝露一一行礼，又微笑着面向宫外众仙道：“陛下有旨，今日天界数千年来首次兰草生阶，仙花覆沼，特开启长乐殿，凡有仙籍者，皆得款待，不行限酒令，众仙友尽可一醉方休。”

众仙们大喜过望，皆齐齐跪下谢恩，个个笑逐颜开。

邝露心想，真是许多年没见天界有这般气象了，心下喜悦，不由得看向夜神。只见夜神也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邝露收敛笑意，转身进了宫门。

这边厢，众人又追着那布花仙子去下一个宫苑，冰盒激动地捏着凝琼的手，“好琼儿，快去把你那桃花酿拿出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冰盒姐姐，”凝琼有些犯难，“我那可是酒仙的方子又改良的，一口就醉，我……我今晚还得去丹房守夜呢！”

“行，行，我喝，你给我倒酒就成！”冰盒拍拍凝琼的肩膀，“你那朋友给你找的什么破差事，日夜颠倒的，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凝琼耸耸肩，心想，好些时日没见小鹿仙倌了，今晚长乐殿，他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