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着一蓝色长袍的说书人拍下了醒木，紧接着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完便着人开始收拾行当，他自个儿拿了壶茶往嘴里灌。

台下人正听着精彩处，却硬生生被掐断，立马开始躁动：“诶，老张，停这儿算怎么回事，再讲点儿啊。”

老张说书这么些年，最会拿捏观众胃口，此时也只故作高深地抚了抚胡子，不作声。

见他不作声，台下人不耐烦地更甚，有些甚至站起准备离开。

老张这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了手里的茶壶，缓声道：“咱们说书有说书的规矩，一日不多讲。不过，看大家正在兴头上，我倒是可以讲讲我近日听到的一些秘闻——”

说到这，他又停下了。待台下人又开始催促，那些站起的人坐了回去，他才又开口。

“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当今圣上赐婚北庆王和长公主一事吧？”

有人插嘴：“嗐，这算哪门子的秘闻啊？那煞神配泼妇，最好不过！”

老张拿着醒木，往那人方向点了点：“也就在这你敢这么说了。要我看，长公主的品性如何，这未可知。但北庆王可是实打实的英雄，镇守漠北这么些年，胡人在他手上可没讨到过好处。”

台下听书的大都是些从未出过京城的普通百姓，日日听着“打仗”“打仗”的，可这仗从来没打到过他们面前呀，这北庆王哪有传的那么玄乎。这“战神”的称号指不定是靠屠杀无辜百姓获得的。

他们如此想着，大多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老张顿了顿，继续道：“堂堂北庆王自是不肯娶长公主的，可奈何长公主见过北庆王后，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每隔一日就着人送东西去北庆王府。”

北庆王回京那天进宫时是直接策马从正大街走，因此不少人已见过他的长相。

他长得这般俊俏，长公主对他一见倾心也是情有可原。

“那煞星也有人喜欢？送礼又代表什么？”还是方才插话的人。

“送礼自是不能说明什么，可我恰巧在王府有个相熟的人，他可亲眼看见长公主的婢女送来了块手帕给王爷。”

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女子若是把贴身的手帕都给了出去，这其中的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想不到这长公主竟是个只会看脸的。

老张见他们一时静了下来，咧嘴笑笑，拎了自己吃饭的家当准备离开，甚是愉悦的样子。

他出了馆子的门，却拐进了旁边的小巷，见着了一直在那等着的人。

“消息放出去了。”老张低头恭敬道。

那人点点头，丢给他一个云锦布做的袋子。

待那人离开后，老张颠了颠，露出了个笑。他对这里头银子的分量十分满意。

这袋子也能卖不少钱呢。

*

外头议论纷纷，但总归是在宫外流传，宫内仍是一派平静。

殷长乐近日成天待在常欢宫吃吃喝喝，舒适过了头，以至于她今早居然发现先前穿过的罗裙，今日穿上去居然有些紧。

她掐了掐自己的腰，绝望地发现，她的腰似乎是大了一圈。

“殿下，您这一早起来，早膳也没用，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沁书在跟着殷长乐绕着御花园走了三圈之后忍不住开口。

她家殿下一早起来，从穿上衣服开始便一脸苦大仇深，随后便直接来了御花园，现下已经近午时，可看殿下似乎没有回去用午膳的意思。

殷长乐此时也饥肠辘辘，但前几日还穿过的衣服突然变紧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实在是很大。

于是她摆摆手：“能有什么打击，本宫不过是来赏花罢了。”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探头过去嗅了下一旁开得正盛的花。

“好巧，在这遇到了长公主。”江廷远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着绮绿宝纹罗裙的女子低头嗅花的场景。

黄灿灿的光透过细密的树叶洒近，在她脸上投下一个个小光点。

江廷远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在漠北听过的天女下凡的故事，随后又忍不住笑笑。

荒谬，这女子哪是什么天女。

“长乐见过王爷。王爷怎么在这？”殷长乐循声望去，却没想到看到的是江廷远，忙直起身行了个礼。

“下了早朝和皇上商议了些事，方才才结束。本想回府去，却恰巧遇到了长公主。”

...从御书房出来，要出宫，却走到了御花园？

殷长乐感觉自己被当傻子糊弄了。

想了想，她装傻道：“既是如此，长乐便不打扰王爷了，免得误了王爷用午膳的时辰。”

江廷远却是仿佛没听出她话里头躲避的意思一般，他上前一步：“只是本王忘记差人告诉府里本王要回去用膳了，现在回去，怕是要饿一会。不知长公主可愿收留本王？”

他说的明明是求人的话，摆出来的表情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殷长乐不由气闷，却不敢明面上反抗，于是委婉提醒：“我宫内也还没备饭。”

去了也是挨饿，不如你回你自己家，我们各饿各的。

一旁的沁书此时却突然出声：“回殿下，奴婢出来前就差人备好了饭，等殿下回宫就可用了。”

作为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沁书必然具备一定的业务能力。殿下一早便没吃饭，当然要早早备好午饭，免得殿下挨饿。

沁书觉得自己真棒，一旁的殷长乐却是气结。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

“那便劳烦长公主殿下了。”江廷远看着眼前的女子面上明显有些气愤的表情，不由得出声道。

果然换来了那小姑娘颇为怨恨的一瞥。

江廷远笑得更开心了。

她生气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王爷竟是如此饿吗，有饭吃就笑得这么开心。沁书瞥了眼江廷远脸上的笑，觉得自己拯救了一次未来的驸马爷。

虽然殷长乐也有些饿，但被迫提前结束减肥计划以及要和江廷远一起吃饭的这个事实让她郁闷异常。

回宫的路上也不曾开口说话，完全没了先前自找话题的自觉。

江廷远看了眼身旁一直闷头走路的女子，决定开口打破僵局。

“听说，长公主认为本王貌比潘安？”

“...”

好了，现在场面更僵了。

这不是她先前在皇后宫内随口说说的话吗？怎么还被正主知道了。

郁闷和羞赧交杂在一块，被揉进了心里头，随着里头的骨血一下一下地蹦着。

“王爷高大俊朗，‘貌比潘安’都是潘安高攀了您。”殷长乐带着股子气道。

明明是奉承的话，却被她说出了有些讽刺的意味来。

受了皇上命令要送北庆王出宫的小太监跟在后头暗暗叫苦：早知长公主娇纵，可这话她竟也敢对着北庆王说。若是这位爷一个不高兴，对长公主做了什么，到时受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爷的神色，准备一有什么不对就赶紧跪下来求王爷息怒。

可江廷远只是淡淡一笑：“长公主对本王的外貌如此满意，本王十分欣喜。”

...殷长乐被他噎得更不想讲话了，不由得走得更快。

江廷远自小习武，跟上她自然不费力气。

两人较劲一般地走着，原先要走一刻钟的路程现在只走了半刻钟便到了。一进殿门，殷长乐就招呼着用饭。

索性男主来都来了，早点让他吃完，他就早点走。

常欢宫里头的人见二人一个面色发紧，一个虽带着笑，但他毕竟是凶名在外的北庆王，丫鬟们一时有些害怕，上菜的速度都较平时快了不少。

江廷远也不是什么会讲客气的主，待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好后，便说了句：“长公主不必因本王在就拘谨。”

随后便自顾自地吃起来。

那头的殷长乐秉持着“不可带着怒气进食”的原则，竭力忽视江廷远的存在。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方才皇上同本王商议了婚期，本王想着，长公主大婚，礼程自是少不了，也当用心准备，便同皇上提议婚期定在腊十二月。阿乐觉得如何？”

江廷远想起了他提出“腊十二”这三个字时皇帝面上掩不住的快活，心中冷笑一声。

殷长乐闻言一怔，没想到他连婚期都定下来了。男主这是真的要和她成婚？

“入了我江家的门，没人敢动你。”江廷远见她不说话，又开口给出了承诺。

他虽不知道殷长乐为何如此怕被他或者皇帝杀了，但若这个承诺可以让殷长乐乖乖配合，他便不介意许诺。

殷长乐眨眨眼，男主这意思是要保她了？

一时激动，她便开口说道：“婚期提早也无妨。”

待看到那人眼中的揶揄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热度一下蹿上了脸，她忙解释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若是提早，许多东西便做不到那么精细。长公主的婚礼，岂能马虎？”殷长乐听见那人轻笑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