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翌日,工部突然收到一道秘旨,要派近来降职的人到长安城外?他州,以示惩戒。
工部得?了这?道秘旨,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因着最近降职的人只有裴泫一人,是以,工部尚书思来想去,就派裴泫去了柳州治水。
而且这?贬谪还有个要求,不允带家眷,归期不定。
裴泫一早起?来,看了眼?身侧熟睡的人,颇为喜悦地弯了弯唇角,他掀开被子,悄悄地起?了身,推门而去。
人走了,慕晚晚才睁开眼?,披了外?衣穿鞋下地,掐灭燃了一夜的烛火。
这?烛火里的熏香是她特意吩咐柳香买的,有致幻作用,可让人以为自己正寻鱼水之欢。
慕晚晚眼?眸动了下,外?面脚步声渐进,她若无其事地回床坐下,穿好衣裳。
裴泫再进时?,不如出去的喜悦,脸上浓愁显现,他把工部的调令拿出来,极为愧疚道“晚晚,我怕是陪不了你了,工部来调令,让我速去柳州治水。”
慕晚晚听此也蹙了蹙眉,这?调令来得?着实诡异。
裴泫又道“若说柳州水患并?不严重,近年太平,也实在无需从长安调人,为何今日来得?这?么突然,而且还偏偏挑上了我?”
慕晚晚系了衣襟的扣子,咬唇想了下,不知?为何,眼?前忽现昨日在铺子对面二楼的人。她当时?有所感觉,刚一侧头?要看过去,便没了人影。还以为是错觉,但如今看来,他确实就坐在那。
此事若是他一手操控,任谁都会没有法子。
慕晚晚思来想去,并?不放心裴泫一个人去。
一是因为眼?看她就要重获裴泫的信任,找到有父亲罪状的证据,他若是要走,岂不是前功尽弃。二是因为父亲也在柳州,绝不可在此时?让裴泫和父亲见面。
裴泫倒是无所谓,但归期未定,还不让带家眷,想到昨晚的滋味,裴泫甚是不舍。
调令让裴泫即刻便走,下人随他去收拾了。
慕晚晚独坐在屋里,兀自出神。柳香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拿了一封信给她。
慕晚晚狐疑地打开信笺,读完那几行字,心凉了大半,甚至觉出有几分可笑。
事情源于半年前,裴泫不愿独留在府,日夜留恋于外?面,有了不少的女人,虽都是风尘女子,但裴泫向来是个心软多?情的,很快就迷上了一个叫怜蕊的花娘,扬言要给她赎身,两?人好了多?月。
然这?个怜蕊的花娘心气高,眼?皮子浅,家中还有几房亲戚,并?且很是不屑她这?个快要下堂的正妻,听说她父亲在柳州做了小官吏,刚巧怜蕊的老家也在柳州。于是那些人为给怜蕊出气,竟暗中找人算计了她的父亲,父亲状告官府后?还倒打一耙。
衙门的人听说怜蕊有长安大官人做靠山,将此事轻拿轻放,对他父亲却是连理?都不理?。如今她与裴泫之间的事情被父亲知?道,父亲为不让她为难,甚至都没和她提过,如今父亲病好,若不是父亲身边得?力的人给她写封信,自己怕还是被蒙在鼓里。
这?件事裴泫也知?道吧,慕晚晚笑了下,只怕是为了讨那女人欢心,怎会舍得?怪她?在他心尖人的面前,她的父亲又算得?上什么?
裴泫午时?走,慕晚晚以称病为由,并?未来送,裴泫甚是失望。
裴泫走后?,慕晚晚去了他的书房。裴泫书房就在主屋旁,慕晚晚很容易进了去,一个时?辰后?,她从屋中出来,在柳香耳边道了几句。
她现在等不了,必要给裴泫致命一击,让他再无翻身的余地。
可夜里的一封信,却让慕晚晚深觉在权势面前她渺如尘埃,毫无反击之力。
沈竹给她回信,说此事事关重大,非她沈家一家之力可做,信后?还向她致歉。
慕晚晚觉得?此事沈竹做得?并?没错,要是她,为了家族考量,也会这?么回信。
如今的办法只有一个,慕晚晚苦笑了下,李胤不是一直等她亲自去求呢吗!
她于李胤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的玩物,得?不到才会心痒难耐,现在他就如同是在逗弄一个猫儿,定要自己哭着求他才好。
慕晚晚起?初心里极为不屑,她骄傲了大半生,即使?落魄,也不愿为尊严低头?。而如今她费尽心思,也不如那位的一句话。现在的她颇有些被人愚弄的挫败感。
这?日,一辆马车从裴府缓缓驶出,车中女子妆容精致,一席绯色襦裙衬得?人风姿卓绝,妩媚动情。
慕晚晚不想再等了,她势必要裴泫付出代价。既然李胤有心,她何不顺了他的心意。等他厌倦了,自然会放自己离开。
慕晚晚掀开车帘,望了望长安街的繁华,随后?要松手撂下,将那一切隔绝于外?。
李胤正坐在殿里与自己对弈,他喝了盏茶水,福如海从外?面进来,“皇上,信已经送出去了。听说裴夫人此时?也正动身进宫。”
李胤垂眸落子,眉头?压得?极低,随后?扯了下嘴角,“不逼她一把,她便倔着脾气,如何都不会来求朕。”
福如海附和,“还是皇上英明。”又道“若是裴夫人来,您见还是不见?”
李胤拍拍手起?身,“不见,这?后?宫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不磨一磨她死倔的脾性,日后?如何在后?宫自处。”
福如海又应了一声退下。
说得?也是,皇上后?宫嫔妃虽少,但没有一个不是惧怕皇上的,就是爱使?小性子的鹂妃,脾气暴躁的沅妃,到最后?都得?软口说是。若是裴夫人还像以前一样,等皇上失去兴趣,没了恩宠,在宫中还不得?得?个老死的下场。
慕晚晚入了宫,刚到宫门又听说李胤半个时?辰前去了清凉台。
她看了眼?天色,乌云不知?何时?布了起?来,看似要下雨的模样。
慕晚晚对外?面的车夫道“转道去清凉台。”
她便赌一把,赌李胤对自己的兴趣究竟有多?少。
慕晚晚出门后?绕了不少路,换了几辆马车,隐蔽得?好,此行也没多?少人知?道。清凉台不如皇宫,即使?有令牌也进不得?,不知?是不是巧合,慕晚晚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就遇到了出来的福如海。
福如海像是极为惊讶她会在这?,福了福身,“裴夫人怎的到这?来了?”
慕晚晚垂眸,早就有人把自己的来意向里面通报清楚,只怕这?是李胤有意要刁难她。
她扬唇笑笑,“我想求见皇上,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福如海看了她一眼?,说实话,这?裴夫人给人感觉性格温和,确实要比宫里的那几个娘娘强上不少,但皇上有心要罚一罚她,福如海也是帮不了,“夫人实不相?瞒,皇上他现在正忙着呢,怕是没工夫见您,而且…”他顿了顿,“皇上说了,不见您。”
慕晚晚听此并?没生气,她敛了敛眸子,“公公误会了,我来找皇上是有一物要归还皇上。”
福如海奇道“是何物?不如交给奴才,奴才呈到皇上那。”
慕晚晚笑了笑,“这?就不劳烦公公了。”
福如海又回了去把这?事告诉皇上。
李胤翻身下马,解开腰间的水袋饮了口水,看了眼?逐渐阴沉的天,并?没理?会她要带来的东西,唇抿了下,“再让她站两?个时?辰。”
慕晚晚没再等到福如海过来,她也能料想地出,是李胤不想见她,这?也是情理?之中。昨天才传出她与裴泫圆房,今日李胤必会用此事拿乔。
只是这?天越来越沉了,黑云犹如刀戟一般层层布列。
不多?时?,哗啦倾盆大雨从天而下,狂风大作,吹得?她衣摆翻飞。
柳香从马车里拿出伞来,给她打在头?顶,被慕晚晚推开,“他想要的不就是如此,让我在他面前低头?。”
柳香心疼地擦掉她脸上的雨水,却越擦越多?。
天空闪过一道九霄霹雳,随即惊雷乍起?,慕晚晚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柳香想劝她回去,但又见夫人果?决的面色,将腹中的话咽了回去。
“夫人,您走吧,皇上他不会见您的。”福如海打伞从里面出来,给柳香使?了个眼?色,柳香把伞打在慕晚晚头?顶,留下面前的雨帘。
福如海又道了句,“皇上方才从后?门走了,怕是不能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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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晚听此看了他一眼?,这?是福如海有意透漏,还是受李胤指使?,她无暇思索。
今夜的雨下得?格外?的大,两?辆马车各自行驶,很快慕晚晚便追了上去。
行宫的长道上寂静无声,唯有雨声淅沥。
李胤下了马车,负手站在慕晚晚面前,“朕说过,日后?无论何事朕都不会见你。”
慕晚晚行了大礼,一如初见,他高高在上,而她犹如蝼蚁。
事到如今,在权势面前,她不得?不低头?。
雨下得?太大,慕晚晚多?日忧虑未眠,身子再支撑不住,将将要开口时?,眼?前猛地一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一屋里。
围幔绣得?是辽远山水,朦朦胧胧,若有若无,让人看得?不真?实。
慕晚晚撑坐起?身,忽听身侧一道沉稳的男声,“醒了?”
是极具嘲讽的意味。
慕晚晚回忆此前发生的事,记忆一点一点涌入她的脑海。
她来找李胤,被他闭门不见,后?来下了大雨,她还没说话就晕了过去。
慕晚晚深觉自己这?副娇弱的身子着实不中用,猛地咳了两?声。
围幔拉开,李胤站在床边,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口,“醒了就速速离开这?。”
慕晚晚挣扎着下地,却因刚起?,猛地用了力,若不是扶住床板,就要摔在地上。
她定定神道,“臣妇有一物要交给皇上。”
李胤抬眼?看她,问“何物?”
慕晚晚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羊皮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誊写的册子,“这?上面是与前朝勾结的反贼,有些已经被抓捕,还有一些请皇上定夺。”
她话说完,李胤眉峰压得?低了,面色沉了下来,“你从哪得?来的?”
慕晚晚被问得?哑声,这?东西自然是从裴泫那得?来的,昨夜温情时?,裴泫不慎说漏了一处,她便顺着找到了这?个册子誊写下来。
“皇上若不信,大可找人验证…”
慕晚晚话还没说完,被李胤精准地钳住了下巴,“慕氏,你难道还不明白朕把你带到这?来的意思?”
“皇上对臣妇起?了兴致,是臣妇的福分。臣妇来时?自然做好了准备,也心甘情愿。”
慕晚晚又道“只是臣妇希望,能用这?两?物换得?裴泫入狱,让臣妇的父亲回长安颐养天年。”
“呵!”李胤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倒是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臣妇一向有自知?之明,还望皇上能允了臣妇这?两?个请求。”慕晚晚垂眸,说出这?一番话,却连羞怯都没有,仿若置身于事外?,与她无关。
李胤眼?睛盯着她,手向上抬了抬,迫使?她看着自己,“伺候人会吗?”
李胤的眼?里倒映着她的影子,慕晚晚不想去看如此卑微的自己,咬了咬唇,“臣妇…”
倏的,李胤吻上了她的唇,“以后?在朕面前不许再自称臣妇。”
烛影晃动,李胤揽人入怀,围幔绕了又绕,他捏着她的腰,身下猛地一沉。
慕晚晚眼?里映着他,再不是三年前的那人,他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面容硬朗,身姿健硕,线条如水般流畅,这?是大昭的皇帝。
那些事,那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慕晚晚闭了眼?,卷曲的睫毛上挂了泪水珠子,美人楚楚可怜,惹得?云浪翻涌得?更是厉害。
大雨里福如海守在廊下,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倏的老脸一红,忙退得?远了。
柳香从在打伞进来,几许担忧,“福公公,我家夫人可醒了?”
福如海斜看了一眼?面前极为没眼?色的柳香,“什么夫人,日后?你家姑娘可是要当娘娘的命,快去寻人备水吧,待会伺候娘娘沐浴。”
一个时?辰后?,里面的动静消了不少。
许久不沾情.欲,慕晚晚一时?身子软得?不行,她勉强撑起?身,锦被滑落,露了满身的痕迹。
许是痛的,慕晚晚不禁哭了出来。
此时?李胤虽不在,但慕晚晚也没敢大声,只是小声地抽噎。她如何都想不到,四年前的天之骄女,到了如今迫不得?已委身于人的地步。
即使?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可一夜后?心里还是有许多?难言的羞耻。
李胤早早起?了身沐浴完回到床边,就听到似是猫儿一样哭泣的动静。他眉头?拧得?更深了,回去的步子加快,抬手掀开散落的围幔,看到里面那个小女人见他时?仓皇的面色,一手揽过被子盖紧自己,一时?又用手抹了眼?角挂着的泪。
李胤眼?底沉了沉,“朕说过,你若不愿,朕不会强迫你。”
“你现在委屈什么?”
慕晚晚乌发垂落,乌黑的发散落满肩,她一手拨开鬓角的发,一手捂住胸前的被,小声道“臣妇没委屈,臣妇是心甘情愿的。”
李胤听她这?声臣妇,眉心抽了抽,蓦地提高了音,“朕说过,你在朕面前不许自称臣妇。”
慕晚晚被他吓到了,“臣…”
被他愈冷的眼?一盯,慕晚晚立即改了口,“臣女遵旨。”
李胤面色这?才转好,瞥了一眼?她露在锦被外?面的肩,上面还有好些青紫,方才他下手着实重了些。
“皇上,”慕晚晚小声开口。
李胤眼?睛转向她,“何事。”
慕晚晚道“臣女明日想回裴府。”
李胤刚消下的火又升了上来,“怎么,还舍不得?你的夫君?”
慕晚晚知?他误会了,连连摆手,这?一松手,胸前的被子就落了下来,那两?点红梅昭然若现,李胤的眸色更深,慕晚晚脸上一红,慌乱地提了被角,被李胤一手拦住,他眼?垂着,看她,“说个让朕满意地理?由,朕便允了你。”
慕晚晚手心攥了攥,四目相?视,李胤捕捉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嘴角扬了扬,确实如此,这?个女人总能给他惊喜。
她道“臣女想亲眼?看到裴家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两?人越来越近,呼吸都缠绵在了一起?,他哑声,“朕给你时?间,让你去好好算账。”
外?面的雨声霹雳,屋中烛光温柔而多?情,那一室温暖,隔绝了外?面所有。
明日要上朝,李胤当夜就离开了行宫,走时?他回身望了眼?围幔里熟睡的人,眼?里暗了暗,拂袖大步而去,没有丝毫的留恋。
翌日,慕晚晚醒时?,枕侧凉了大半。她从行宫出来,走了偏门,这?里隐秘,又有李胤的话,不会有人多?嘴。
慕晚晚疲惫地靠在马车里又睡了一觉,柳香在一旁服侍,想说什么,见姑娘累成这?般,遂作罢了。
马车停在裴府门前,外?面站了一个衣着暴露的妩媚女人。
慕晚晚眼?眸动了动,一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下马车时?正看到门前的女人。
怜蕊也注意到停在府门前的马车,看到马车里下来的猜测到慕晚晚的身份,扭动着腰身走了过去。
“奴家怜蕊,见过夫人。”她眼?里挑衅地看着慕晚晚,有意把夫人两?个字咬重。
怜蕊二字,慕晚晚听在耳里,神色变了又变,看她。
怜蕊道“大人走时?本想带奴家一起?走的,但又不放心奴家舟车劳顿,”她顿了顿,摸了摸小腹,笑道“又因奴家肚子里有了大人的孩子,是以大人让奴家到裴府找夫人您,好给奴家安顿一个好去处。”
柳香听到怜蕊的话甚是震惊,看最近大人和夫人的相?处,她以为大人变了,会对夫人一心一意,可她如何都想不到,大人竟然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肚子里还有了一个孩子。
慕晚晚倒是没多?少惊讶,她扫了怜蕊的肚子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面色淡淡地道“进来吧。”
怜蕊没想到这?裴家夫人能这?么痛快迎自己进门。毕竟她此前可是听说慕家二小姐脾性厉害的,来时?想的一通说辞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这?么轻松的进了裴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