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章
说罢也不等沈云眉答话,目光径直落在了人群中阿芙身上:“温大姑娘既已经到了,我这边便能同主子交差了,主子托我同姑娘带句话,他那头忙得慌,腾不出空来,梨园的梨花白实为佳酿,请姑娘品尝一二。”
说罢又同来时一般,从另一头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见白元走远了,沈云眉脸色又变了几分,临朝名酿梨花白,出自沈云谏之手,从不用于待客,只做自己家用,偶尔进贡给宫里的皇后娘娘罢了,连宝福公主时常来沈府也不见得能用上。
梨园盛产佳酿梨花白,来往梨园的姑娘皆知大名,外头更是传得神乎其神,却从未有机会品尝一二,据说是上贡进宫里的,一时间姑娘们落在阿芙身上的眼神便带了几分异样。
“这温大姑娘原是沈大公子的客人?”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沈夫人请人去温家说亲了”
“我还道是空穴来风?”
“这般看来应当确有其事。”
藏在人群里的温落芝又嫉又妒,虽说她压根不喜欢沈云谏那般杀人如麻的侩子手,可温落芙怎配有人将她捧在手心里?这如何不让她嫉妒,上回温克谨那事她虽然在养伤,却也有耳闻,除了温克谨声声咒骂,更多的却是不可名状的嫉恨恼火,凭什么?
同她一般带着怨毒的莫过于常娴,常娴倾慕沈云谏众人皆知,沈云谏入了大内,她便要跟着进宫考女官,明明快恨死沈云眉了,仍旧要捏着鼻子同她做伴,也不过是为了沈云谏罢了。
常娴追着他屁股后头跑了许多年,沈云谏对她却向来不假辞色。
常娴眼露怨恨,话语间不再是轻描淡写的挑刺,正恨不能将阿芙抽筋扒皮:“从前便是个不要脸的,这会儿倒好,为了一张梨园的名贴,勾搭上了沈都统。”
阿芙从霜眉手里拿过那张名贴,自从上回送了过来她只粗略的看了一眼,翻页的后背她压根儿没注意,这会儿倒是看清了上面龙飞凤舞的‘沈云谏’三个大字,这名贴竟是出自沈云谏之手,怪不得沈云眉会说不是她请的,倒也没撒谎。
沈云眉从未见过自家大哥对谁这般上心过,特意从她这要了帖子还藏着掖着不跟她说要请谁,如果不是她派了大丫鬟红樱跟着白元,怕是到今日也是蒙在鼓里的一个。
温落芙的名声不要也罢,可沈家的名声却是同袁皇后沾边的,常娴将沈云谏同温落芙绑在一起,如何又不是将沈家的名声放在泥里踩,还带累袁皇后,虽说她娘确是请了媒婆去温家说和,可温家那老婆子不是高高挂起看不上她大哥吗。
沈云眉同样是气愤,可也不能由着常娴胡说八道,冷着脸说:“常姐姐这话可是过分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母亲前些日子确是上了温家的门,我大哥同她二人有来往,不足为过吧?”
临朝风气开放,定亲的男女便是可以相约出行的,若沈云谏同阿芙确有婚约,这般借了妹子的名义给姑娘下名贴,不过是男女之间的小情趣罢了,不足为外人道也。
沈大夫人上温家那阵子,常娴身为公主伴读,正在宫里陪着萧淑妃膝下的宝慧公主,并未听闻此事。
常娴脸色白得骇人,指着阿芙朝沈云眉斥道:“你沈家当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这般名声的姑娘也敢娶?”她更想问的是,她苦苦追随沈云谏十年有余,他为何偏偏看上温落芙这么个玩意儿?
“常姑娘甚言!”终于轮到霜眉说话了,转身将阿芙护在身后,眼中含怒:“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常姑娘开口闭口‘这般名声’,敢问我家姑娘碍你何事?”
常娴怒气本就未消,又被个丫鬟当着这么多姑娘的面呛声,面子上自然挂不住,撇了阿芙一眼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况且当年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阿芙自常娴同沈云眉呛了起来,便未再出声,这会儿火要烧到她的头上了,自然不可能真的引火烧身,这却又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转头眼里便含了一包泪,泫然欲泣道:“何谓当年之事?”
常娴看她装傻,嗤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能让皇后娘娘连下三道诏书斥其不知廉耻,放眼普天之下也只你一人了吧?”
听常娴提起了这件事,人群里的温落芝便觉得不妙,下意识往阿芙这边走来。
还没等她走近,阿芙一眼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下一瞬眼光却游移开了,一面带着哭腔慌张道:“二妹妹,祖母不是说帮我跟皇后娘娘说清楚了吗?我从不曾做过那事啊,二妹妹你在哪?快来替我解释一二!”
温落芝头皮发麻,连周氏也忘了这事她怎么可能会记得,她们竟然就这么把温落芙放出了门!
一面想着,一面连脚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可她不动阿芙却朝她跑了过来,抓着她的手便往外拉,哭得哽咽:“二妹妹快来替我解释一二,那事,那事根本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温落芝被拽了出来,尴尬的站在一旁,常娴自是不信阿芙的话,对于温落芝她也同样看不上眼,连眼风也不曾给她:“哟,还能又什么隐情不曾?”
事情便是要从五年前,阿芙的父亲,卫国公温霆学猝然病逝说起。
温霆学去得突然,自南边的战场上回来人便不行了,袁太医本将他捞了回来,好生将养着也能撑个十来年,却突生了一场风寒,只一夜便撒手人寰了。
温霆学一走,温家大房便没了主心骨,剩下阿芙同姜氏孤儿寡母的,还有个刚出生的幼弟温宴鸣,姜氏两头操劳便将阿芙给忘了个干净,事发时身为母亲的姜氏也是一问三不知。
阿芙晕倒在温霆学的灵堂前头破血流衣衫褴褛,更可怕的是一侧躺了个不着寸缕的成年男子。
这事儿瞧着也是阿芙吃亏,却同她无甚的干系,不知怎么的传去了外头,便成了阿芙寡廉鲜耻,在亡父的灵前勾引外男,仔细想想,九岁的姑娘家,能成什么事儿?明摆着的陷害也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这事儿没多久就传进了袁皇后的耳朵里,一连三道凤诏便将这事儿板上钉钉了,阿芙的名声也被锤进了泥里,更可笑的是阿芙的闺名漫天飞舞,那男子却不曾有人提过一字,包括阿芙至今也不知晓那男子姓甚名谁。
温落芝惴惴不安的站在原地,被常娴问到跟前了,却一个字也不说,常娴就笑她:“说不出来吧?你这长姐做的事儿天下人皆知,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如何洗得白?”
眼看着温落芝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阿芙又一个劲儿的哭,霜眉急得火烧眉毛,又疑心阿芙会不会有什么旁的安排,若是自己贸贸然开口怕是要搞砸的。
正急得不行时,阿芙捻了两根手指尖,戳了戳她的手背,霜眉顿时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温落芝竖起了眉毛:“二姑娘怎么不说话?亏我家姑娘从前这般信任你们!明明答应了大夫人替我家姑娘在皇后娘娘面前解释一二,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温落芝嗫嚅着不知作何答复,这会儿又没了母亲华氏教她说话,跟个倨嘴葫芦没什么两样,阿芙抹着泪说:“二妹妹你说话呀,我从不曾做过的事为何要按在我身上?二妹妹你说话呀!”
阿芙哭得可怜,霜眉言语间又带着歧义,几乎明晃晃在指温家二房做事不厚道,一行从后宅里摸爬滚打的姑娘便深觉得里头有几分古怪。
温落芝整个人开始颤抖了起来,周围的姑娘家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如同芒刺在背:说了也无甚大碍吧,母亲说还莫要同大房翻脸,说了也算卖温落芙个好吧?
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期期艾艾道:“当年那事儿我本来还小些,不太懂事,”才说到这里众人差不多也明白了,温落芝不过比温落芙小一岁,五年前温落芝只有八岁,温落芙也不过九岁罢了,八岁尚且不太懂事,九岁又如何能知晓那等事?
温落芝也还在说:“那会儿是我头一个发现长姐的,当时长姐昏着没醒,头上好大个血窟窿,大伯母都快哭昏过去了,也,也不知怎么便传成了那,那般不堪,后来长姐醒了,才知道那男子也无人认识,便是后面要去指认之时,那男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事关家中女儿的声誉,我们如何敢多说什么,后来不知怎么的,等皇后娘娘诏书下来,这事儿便被定性了,大伯母以死相逼求我祖母进宫同娘娘求情,只是,只是……”
温落芝说不下去了,好几次嘴巴开开合合,却再无下文,神色瑟缩眼神也飘忽不定,常娴挑眉一笑:“感情你们温家将皇后娘娘耍着玩儿?好大的胆子!”
阿芙哭得泪眼朦胧:“当年我母亲新寡热孝在身,才拜托祖母替我在皇后娘娘面前求情,没多久母亲便病倒了,如今,二妹妹的意思是,祖母并未觐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