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一章

温落芝神情闪烁,倒退了好几步不去看阿芙,其实想也知道,照周氏的性子,不翘腿看戏就是不错了,怎么可能替大房奔走,常娴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这话倒有几分意思,看来是你们府里二房三房伙同起来欺负你大房孤儿寡母不成?”

阿芙并不管常娴说什么,她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温落芝一人罢了,双目含着泪,定定的望着她,红唇轻启吐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自那不久,便有云游方士上门,一眼便瞧得出我与宴鸣命格犯冲,二者不可得兼,共存则犯凶煞,家宅不宁,祖母不顾我母亲的请求,执意将宴鸣送往五台山,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你们串通好的?”

温落芝浑身一震,下意识反驳道:“不是!我们可是一家啊,荣辱与共,如何会害你?”

“真的吗?”阿芙不知何时走到了温落芝的身边,幽幽的问。

温落芝浑身炸起一股寒意,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只下意识的点头,可想而知她这般行为大半是不足为信的,周边的姑娘瞧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狐疑。

阿芙却忽闪着大眼睛,一脸喜极而泣的模样:“真的吗?我就知道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们又怎么会害我们呢。”

哪个不是后宅里挣扎的人精,就连常娴,常家的嫡庶之间也是水火不容,常家大房出了个王妃,二房不也是眼红得不行,削尖了脑袋想将庶出的几个丫头送到秦王的后院去?

也不知这温落芙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装的,装了什么些年,还挺能耐。

常娴却更是倾向于真傻,没人会忍这么多年的臭名声无动于衷,于是对阿芙也是越发的看不上眼,在此之前倒是觉得她颇有几分心机,可现在看来,却是傻得可怜。

嗤笑了一声正要说话,最前头久久没有动静的车架遥遥传来了说话声:“吵什么?”

这声音婉转而空灵,阿芙顺势看了过去,正是宝福公主的车架,车身挡得严严实实,又离得选,看不清动静,倒是沈云眉迎了上去。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姑娘,扶着沈云眉的手自车架上缓缓走了下来,霞光遍地贵气天成。

阿芙遥遥望着她,听说这位宝福公主已是双十年华,却至今也未配人家,好似是同沈云谏差不多年岁,倒是又不少人家在传,这宝福公主怕是皇后娘娘留给沈云谏的。

先前也只是猜测,没想到宝福公主竟真在那马车中,四下顿时静了下来,她只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便是仪态万千,自成一片天地。

四下无人再说话,连常娴也咬了咬牙屈膝同她行礼:“公主金安,”她这一起头,问安声便是此起彼伏。

等绵绵的声响静了下来,宝福才略一扫了一眼,开口道:“在门口闹什么?将他人的家事摆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成何体统?束其之事先束己也,常姑娘,秦王妃没教过你吗?”

常娴被宝福指名道姓拎出来说,面皮上兜不住,当即便涨的通红,宝福是公主,还是个受宠的公主,她若是驳了宝福的话,常娥的秦王妃,怕也是做到头了。

不知为什么,阿芙察觉这公主的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了自己身上,果不其然又听她说:“卫国公家的事,当年我也在娘娘那听了一耳朵,想来是有些误会,回头我同娘娘说一声便好了。”

阿芙垂头思索着,前世今生她并未同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有何牵扯,依稀记得宝福公主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外头传得风风雨雨,再是得宠皇上不也转头便把她送去了鲜卑和亲。

今生更是同她毫无瓜葛,怎么会帮自己?阿芙下意识有些阴谋论,宝福却不知她所想,又说:“日头也升起来了,在外头站着也不热得慌?进去吧,这事儿便过去了。”

再傻也能听出宝福公主语气中的偏颇之意,一个个看阿芙的眼神又有了几分不同,沈云眉眼底划过一丝不满:这温落芙到底会什么妖术?大哥是这样便算了,怎么宝福姐姐也这般偏心她。

虽说踩了常娴一脚,沈云眉心里乐开了花儿,可捧起了阿芙却又让她很是不如意,翻了个大白眼不去管旁的人,搀着宝福便往里头走。

旁的姑娘寻找了要好的手帕交,相携往园里头去了,这样一来阿芙同温落芝便落在了后头,常娴恶狠狠的剐了阿芙一眼,拉着陈蓉柔便往里头走。

阿芙远远看着众人具走了进去,才回头朝温落芝柔柔一笑:“多谢二妹妹一番肺腑之言,虽说是为了姐姐的名声,可也不能将祖母的名声踩在地上啊,既然妹妹这般为姐姐着想,你放心,今儿回去祖母若是问起,做姐姐的定是要替你好好解释一番的。”

温落芝如遭雷劈,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她可是将周氏给卖得干干净净,听着阿芙似是柔情的声音,几乎要魂飞魄散!

傻子才听不出温落芙话语间的恶意,却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拼尽全力才咬牙切齿的说出几个字来:“你利用我?”

阿芙哪里会答她,只掩唇娇笑道:“姊妹家不就是互帮互助吗?何来利用一说?二妹妹大可放心,姐姐这回定是不会再让祖母罚你跪上好几个时辰了。”

说罢,如同真正亲昵的姐妹一般,伸手揪了揪她的脸颊,顽皮的做了个鬼脸:“二妹妹我们快些进去吧,”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呆若木鸡的温落芝往园子里走。

下了名贴的客人具是有位置的,阿芙拉着温落芝找了好久才在门前屏风的后头找着写了她闺名的席位,沈云眉向来不喜阿芙,温落芝不过是顺带的,安置在后一点的位置上。

霜眉扶着阿芙入座,温落芝惴惴不安的坐在后头,满堂的莺歌笑语也勾不起她半分兴趣,满心满眼惧怕着回去周氏会如何同她计较。

阿芙的位置离首席已经是十万八千里远,宝福坐在最上首只看得见她身形,四处张望了一番,在最边角瞧见了阿芙,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的听着身旁人不绝于耳的恭维。

原来这便是子谏放在心上的姑娘。

宝福一手端着白玉酒杯,将杯里嫣红的酒液一饮而尽,眼神控制不住的往阿芙的位置看去,旁的姑娘忙着攀附结交,这姑娘倒好,上来便埋头苦吃:梨园的点心吃来吃去不过这几样花式,有这么好吃吗?

看阿芙吃得香,宝福将信将疑的捏了一块玫瑰酥往嘴里放,还是从前的味道,并不惊艳,却能就着美人为馅,多吃一些。

阿芙向来敏感,自打宝福将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便察觉到了,却仍旧不动声色的用着点心,对台上的争奇斗艳提不起半分心思。

宴席才开没多久,上过点心后便是姿容艳丽的丫鬟端着红木漆盘鱼贯而入,将各色的菜肴一一摆入席间。

沈家是世家,手里的菜肴单子数不胜数,这点更是后起的寒门拍马也赶不上的,钟鸣鼎食之家,寒门之后望而却步。

一位着枣绿色襦裙的丫鬟,端了个灰圆盘子,将巴掌大的酒盅摆在阿芙的案前,酒盅晶莹剔透,盅内的酒液莹白流光,煞是可人,连另一只酒杯也同酒盅如出一辙,将酒液斟入杯中,酒香四溢,更是流光溢彩令人惊叹。

阿芙也是头一回见,原以为自西域上贡来的葡萄酒已是一绝,不曾想沈家的梨花白更是神乎其技,连阿芙这从不嗜酒的人,也忍不住心生渴意。

沈云眉虽是不情愿,但沈云谏吩咐的事情向来不容违背,便差了丫头从酒窖里取了酒来,不妨早已经有丫鬟取了酒端端正正的站在酒窖门前等她开宴。

这会儿望着阿芙饮酒的杯子更是怒火中烧,这辈子原是库房里的一对孤品,余酒盅一盏酒杯两只罢了,早早便被大哥要走了,从前偷偷用这杯子饮了回茶,大哥足有三天没搭理她,这回竟拿出来给温落芙用?

阿芙可不知沈云眉的小心思,正一瞬不瞬的看着桌上的酒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一旁进酒的绿衣丫鬟掩唇一笑:“姑娘,等酒香散了便没那般醇香了。”

霜眉觑了一眼那绿衣丫鬟,又同阿芙道:“姑娘少用些吧,当心后劲足。”

阿芙摆摆手:“无妨,”说罢便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酒香醇厚回味悠长,忍不住长叹道:“好酒!”

沈云眉早看阿芙不顺眼许久了,常娴又被宝福公主斥了一顿这会儿跟个鹌鹑似的,撇了撇嘴道:“没见识,品酒岂能牛饮?”

阿芙老早便知道这一趟定是不会太平,遥遥朝着沈云眉举杯一笑:“请沈姑娘代为谢过。”

一句话不痛不痒,半分不似阿芙之前睚眦必报的模样,身后的温落芝看在眼里便多了几分惊恐,总疑心她一句话便是一个坑,当即闭上了嘴巴决定一个字也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