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十六章
这会儿同阿芙熟了些,也不那么怕她了,听了姜氏的话温落芊将眉毛扭成了一团:“九弟不回来的消息长姐才知道吗?我上回在二伯母那吃粽子糖时,就听她们说了。”
温宴鸣是温家最小的孩子,行九。
阿芙递了个眼神给桑枝,桑枝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凑过去同温落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小孩儿话。
桑枝荷包里揣了各式各样的糖果子,这会儿正好拿出来逗温落芊,蹲下来用帕子替她擦了把脸,又摸了块窝丝糖给她:“那奴婢考考您,上回去二夫人屋里是什么时候呀?”
温落芊到了换牙的年纪,赵姨娘管得紧不许她多吃糖,自从不许她去二房后,姜氏这儿又没什么瓜果点心,温落芊已经好些日子没沾糖味儿了,着实把她馋坏了。
这会儿拳头大小的窝丝糖在她面前晃悠,温落芊秀气的咽了咽口水,大声说:“我记得,就是上回二姐姐罚跪那天!”
姜氏脸色巨变,她收到信件不过两日罢了,这会儿距离上回温落芝罚跪早已经过去足月了,二房的人未卜先知不成?
桑枝见目的已然达到,大方的将装糖的荷包递给温落芊,夸赞道:“六姑娘好聪明,剩下的糖果子便是大姑娘奖励您的。”
温落芊眼露惊喜,接过便往口里塞了一颗粽子糖,那拳头大小的窝丝糖舍不得吃,又将它放回了荷包里。
桑枝转头便瞧见温落芊的乳娘欲言又止,眼珠子转了转明白过来了,又笑嘻嘻的从温落芊手里拿过荷包,交给乳娘,说道:“六姑娘要换牙了,可不能多吃糖,这糖荷包便交给您乳娘替您收着,一天只允吃一颗。”
小姑娘瘪瘪嘴,想想每天都有糖吃,转脸又高兴了起来。
姜氏这头却是乌云密布,阿芙坐到姜氏的跟前,桑枝将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遣得远远的,温落芊的乳娘有点眼力,看着气氛不对劲儿,便将她往一旁哄了去,桂妈妈站在一旁神色肃穆。
阿芙握住了姜氏骨瘦如柴的手,双目紧紧盯着她的眼:“今日阿芙过来,还有一事要同母亲商议,您还记得父亲灵前发生的那件事吗?”
姜氏如何能不记得,这件事险些毁了她大姑娘的一生,也不知阿芙所问何意,有些无措的点了点头。
“当年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皇后娘娘的诏书下来,您求祖母进宫替我说明真相,可对?”阿芙察觉她有些害怕,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姜氏讷讷的点头,伸手摸了摸膝盖,每到风雨天这里便会隐隐作痛:“当年我是带孝身又还在月子里,进不得宫,我求了老夫人整整两日,她才肯进宫替你说话。”
南边战事起得突然,温霆学出征前姜氏已经怀上了温宴鸣,等她快临盆时温霆学便出了事,温霆学在生死线上挣扎时,姜氏也在产房的鬼门关徘徊,拼死生了温宴鸣后,袁太医那头也传来了好消息,可惜不出两日他便染上了急性风寒,药石罔效,当天夜里便去了。
温霆学死后,又生了那等腌臜事,更是让大房雪上加霜,袁皇后懿旨下来时,姜氏还未出月子,阖府上下能进宫面见袁皇后的唯有周氏这个超一品夫人。
姜氏在天寒地冻里足足跪了两天,才求得周氏挪挪尊位,那之后膝盖上便落了月子病,说来说去她能病这么些年,同周氏脱不了干系。
“可我今日才知道,祖母并未求见过皇后娘娘,”阿芙紧紧握着姜氏的手,注视着她神情的变化。
这恍如一个晴天霹雳,连一旁的桂妈妈也吓了个趔趄,姜氏,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语无伦次的说:“阿芙,你,你说什么?”
霜眉一直守在阿芙身边,见姜氏这副模样便有几分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将今日在梨园的事一五一十的同姜氏讲了一遍。
哪怕霜眉已经讲得足够详尽,姜氏仍旧摇着头:“不可能的,老夫人明明第二天便架了车进宫,后来华氏还同我说皇后娘娘冤枉了你,赏了好些物件给你压惊,怎么可能没去呢?”
阿芙双手用力,姜氏指上的骨头隔得她生疼:“您可曾亲眼看她进了宫?这不算证据的话,那娘娘赐的物件呢?总不能吃喝都用完了吧,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眼没见着。”
姜氏俨然被打击得昏了头,口齿不清的说着‘不可能,不会的,老夫人答应我的,我亲眼看着她套马车出门的。’
看姜氏这副模样,桂妈妈心疼得不行,忙拉着阿芙说:“姑娘算了吧,夫人受不住的。”
阿芙却挥开她的说,一脸坚毅:“现在的大房就是一盘散沙,最该信我的母亲却不信我,我如何能成事?我今天一定要让母亲看清楚这一家子魑魅魍魉!”
说罢便双手捧着姜氏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母亲您好好想想,您这么多年未出门,外头的风言风语可能进您耳朵?若不是这回她们疏忽放我出了门,我要背着这不明不白的骂名一辈子,哪个好人家敢娶我这名声的姑娘?还不是由着她们揉圆搓扁!你再想想,怎么会那么凑巧,父亲在南边出事,宴鸣恰好出生,您还险些一尸两命,没多久我又出事,这一件事是凑巧,但那么多都凑一起可不再是凑巧了啊,况且当年宴鸣才出生多久,生辰八字都没报上去,第二日便有游方道士看出了他的命格?”
“您再想想这回,二房是怎么提前知道宴鸣回不来的?就算她们真的有法子提前知晓,那为何不告诉您?”
姜氏涣散的双目逐渐聚拢,眼里却氤氲了泪,阿芙环着她的腰肢将她拦进怀里,眼泪顺着发红的眼眶滑落,声音沙哑哽咽:“母亲,我一个人撑不起大房,您要信我,要同我一条心,宴鸣还在等我们救他回家。”
说来,温家几房儿媳里,姜氏怕是最不堪为高门妇的那一个了,姜氏出身商户,姜家却是家庭合乐,阿芙的外祖父身边多年也只姜家老夫人一人,膝下两子一女具是嫡出,又如何能同这几个混迹高门后院的女人争斗。
等沈云谏从卫所骑马往梨园赶来时,正巧遇上了袁氏派来寻他的人,等到了梨园门前又见袁氏与沈云眉一起送宝福出门,正在院门前站着说话。
远远便听见了马蹄声,袁氏不用看也知是他,倒是沈云眉转头看了一眼,又撅着嘴气哼哼的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说:“这般焦急忙慌的赶回来,可惜啊,人家早已经走了,你见不着咯!”
宝福听了沈云眉的话倒是笑了出来,也转头看着沈云谏,打趣道:“我还道子谏是回来送我的,竟是为了旁的姑娘?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不过我今日也瞧了眼,是个美人胚子,在这上京城里,打着灯笼也寻不着这般容色的姑娘了,子谏好眼光。”
不过是几句玩笑话,沈云眉听着却觉得刺耳得紧,脸色也更难看了几分:“狐媚!”
猝不及防,响亮的耳光声突然响起,沈云眉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的袁氏,袁氏眼神有些闪躲,将泛红发颤的右手背在身后,冷声道:“方才若不是娘娘在,你早该挨打了,你看看你如今的德行,可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袁氏手劲小,姑娘家面皮嫩,一耳光下去沈云眉的脸颊便肿了起来,眼泪扑簌簌的落,泣不成声:“您从未打过我,如今为了个温落芙,您打我?”
沈云谏脑里闪过什么,脸上也带了愠怒,袁氏眼里满是痛色,方才同袁皇后一番争执费了她大半的精力,这会儿早已浑身乏力:“正是我从不曾打你,你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温落芙与我何干?不过是为了你罢了,一个个把你捧得不知天高地厚,若是何时犯了打错,沈家可保得住你!”
沈云眉怒火上头,哪里听得进去袁氏的苦口婆心,泪眼含了恨:“不过是不疼我罢了,母亲何必寻些借口?”说罢竟爬上了宝福的车架,坐在里头朗声说:“母亲不愿见我,我便不回来碍您的眼了!”
袁氏那一巴掌来得突然,将宝福给吓愣了,她心思向来玲珑剔透,便知今日姑母同母后定然是不欢而散了。
想起袁皇后,宝福心里升腾起阵阵寒意,又对袁氏说:“云眉还小,好好教养便是,姑母何必动怒呢,恰巧逢她生辰,便让她在我府里玩几日吧,回头再送她回来。”
袁氏早已是浑身乏力,靠着宋妈妈才死撑着等沈云谏回来,宝福早知沈云谏这会儿回来定是有要是,也不再多留,便同袁氏请辞,路过沈云谏时二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等送走了宝福公主,袁氏浑身一松险些滑倒在地,沈云谏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她稳稳搀扶起,拧着眉问宋妈妈:“母亲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