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观婳楼下,碧落湖前,一个粉衣女子以竹枝为剑,奋力剑舞。
常宁试剑完毕,回到侍卫小乙的身旁,用求夸张求表扬十分期待的眼神紧盯着他。
侍从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最后眼一闭心一横,艰难地道:“公主实在是武艺高强,小乙佩服!”
她高兴起来,“我没骗你吧,再说我身旁还有个身手极高的芦雪,仗剑走天涯、护佳人在侧是半点难度也无。”
“咳咳……”侍从剧烈咳嗽起来,憋得整个小脸通红,整个表情是狰狞的。
常宁颇为关心的上前询问,“没事吧?”
侍从忙摆手道:“小乙无事,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做,公主将这国师府也逛得差不多了,容小乙告退。”说罢,他逃也似的擦着汗离开了。
而常宁则还沉浸在方才的大展身手上,她想我可太厉害了,一点都没给师父丢脸。
在东齐,女子婚后第三日,要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归宁,公主与驸马需进宫行谢恩礼。
常宁一早便起来了,袁嬷嬷将她好生夸了一番,“公主今日起得早,没有同往常一样三催四请,可见是长大了。”
她打着呵欠,任由嬷嬷给她梳头挽发,“今日要进宫见太后,去得迟了太后许是又要借题发挥,我一人倒也罢了,可书生也要去,若是因我被太后斥责,我可不忍心。”
嬷嬷手脚麻利地替她戴上簪花,“索性公主已嫁出宫,凡事多忍耐着些,太后也不会多加为难的。”
“好的,嬷嬷放心吧。”
待常宁梳妆整齐,推开屋门便见着他立于院子,背对着她,一袭白衣,玉树临风。
她笑着,喊了句“书生”。
盛尧闻声回过头,看着她奔过来,脚下悄悄挪了个地儿,且将袖子一甩。
常宁本想挽他的手臂,结果扑了个空,一边委屈巴巴的瞪着他,一边又很自然地上手,圈住了他的右臂,抬头道:“走吧,我们进宫去吧。”
盛尧挣了几次没挣开,也就随她了。
在马车上,常宁口若悬河的给盛尧普及着宫内生存法则。
“宫里的女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别看她们个个柔媚无骨,没有一点杀伤力,其实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心狠手辣!你这白白嫩嫩的书生小心尸骨无存。总之少听少看少说话,这通行法则到哪都适用。”
“你能摆平一切?”盛尧靠在车壁,好以整暇地问她。
“那地方好歹曾经是我的地盘,大部分还是能摆平的。”常宁思考了一会儿,答道。
又殷殷地嘱咐道:“进去了你跟紧我就行了,对了,尤其是离云裳远点,她最喜欢将长得好看的男子阉了带回她的云裳宫。”
“哦?确有此事?”盛尧似乎是笑了一笑,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她正色道:“那是当然,她宫里头的小太监一大把,皆是容貌清秀之人。”
盛尧没再说话,但常宁用手肘推了推他,“方才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嗯。”
常宁放心的进宫了。
一入宫,按着礼制盛尧先行至皇帝处想皇上谢恩,之后才前往后宫入宴。
因此常宁需先至太后的慈安宫谢恩,不出意料的太后果然要为难于她。
因谢恩礼需行三跪九叩之礼,太后在常宁行礼后并未叫起,反而同云裳攀谈起来,仿佛是故意忽视她。
一时之间在场的嫔妃们也是神态各异了起来。
常宁顶着的笑容渐渐消失,眼见着她们母女俩谈论起昨个儿的天气,今日的早膳,她沉住气,又朗声喊道:“常宁叩谢太后。”
太后照旧与云裳说着话,恍若未闻,“今日的绿豆糕多吃了些,这肚子里有些发腻。”
“常宁叩谢太后。”
“吃得撑了对胃不好,母后,这绿豆糕最好吃……”
“常宁叩谢太后。”
“……还是不要贪吃……”
“常宁叩谢太后。”
一声声高喊,太后终于不耐烦了,“你谢恩便谢恩,说这么多遍是生怕哀家不接你的恩吗?”
常宁微微一笑,规矩十足,“常宁见太后许是没听见,故而多说了几句,还请太后看在常宁心诚的份上宽恕常宁。”
太后满眼的不悦,但还是说了些场面话,道:“你与驸马相处如何?”
“劳太后挂心,常宁与驸马相处甚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是在为难三公主,可碍着太后掌管后宫,无一人敢吭声,最后还是萧太妃提醒道:“太后娘娘,三公主已跪着多时,不如请三公主起来回话罢。”
太后冷哼一声,“哪里就这样金贵了,哀家还敲打不得了?哀家亦是为了她好,敲打她,也是免得终有一日被驸马厌弃,后悔终生。”
常宁对着萧太妃一拜,笑道:“多谢萧太妃为常宁说话。只是太后心善,必定都是为着常宁好,总不至于特地在常宁归宁时为难,待会儿皇兄携驸马来了,定是也要称赞太后的一番苦心。”
萧太妃会意的颔首,不再说话。倒是太后听了这一番话,这才道:“你心里明了便好。起身吧!”
恰在此时,传来了太监的喊声:“陛下驾到!”
除了太后,所有人皆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苻沧果然是带着盛尧一起过来的,盛尧行了礼后,站在常宁身旁,悄声在她耳旁说了一句,“公主果然是能摆平。”
常宁知他必是与皇帝看到了刚刚那一幕,眼底服起一团得意,“尚可尚可。”
此时太后道:“这位就是驸马吧?”
盛尧俯身行礼,“回太后,正是草民。”
太后眯着眼打量着他,和气地道:“常宁脾气不好,驸马若是受了委屈心中憋屈,不便出手,则尽可来寻了人告知哀家,哀家来管教再妥帖不过了。”
这是公然打常宁的脸,杀常宁的气势,而给了驸马一个权力。在座的众人皆是哗然,我朝至今,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宠外臣压公主的事情。
公主再如何不堪,亦是皇家人,断不会随意降份。
苻沧挑着眉只字未言,在一旁看戏。
常宁刚要反驳,但盛尧已然闲闲出声,“谢太后厚爱。只是草民认为三公主品性俱佳,对草民极好,我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甚是和睦,再则闺房之中难免有些摩擦是再正常不过了,太后许是经年之久忘记了那份趣味了罢?”
常宁不由暗自叫绝,最后一句极损,这是在暗示太后人老珠黄不懂闺房之趣,同时也说太后在先帝在时便久不得宠,故而不能理解这趣。
心中为盛尧鼓掌的同时,又对盛尧十分担心,如此定是要惹怒太后。
太后脸上虽青一阵白一阵的,但她瞥了眼默不吭声的皇帝,却没有如常宁所预料的那番发作起来,反而笑着咬着牙憋出四个字,“如此甚好。”
接着大家便都挪去了泰宁宫入宴。今日不过是个家宴,故而人并不多,主角主要是常宁和盛尧,是专为他们二人而设的归宁宴。
“宫里的吃食还算不错,这糯米丸子十分软糯,你尝尝看。”常宁用筷子夹起一个糯米丸子,送到盛尧的嘴边。
盛尧看了看糯米丸子,再看看她,脸上带着些许笑容,嘴里却刻薄道:“你若是因为慈安宫一事想要犒赏我,大可不必。我不过是为着我自己的名声,免得说我身为一男子,软弱不堪,不能镇家妻……”
话未说完,他的嘴里便被强行塞了一口丸子。
盛尧:“……”
常宁眯着眼睛,弯着嘴角,笑眯眯地道:“我才不管你嘞,反正你就是为我解围了,你就是疼惜我!”
盛尧眼眸一压,看常宁与旁人说话,沉吟了会,抬手不经意的又夹了个糯米丸子放入嘴里。
宴席行至一半,有宫女笨手笨脚,打湿了盛尧胸前的衣服。
宫女慌忙跪下,道:“奴婢该死,不慎湿了驸马衣服,请驸马恕罪。不若请驸马随奴婢去换一身干净衣服,以弥补奴婢过错。”
盛尧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闪着寒光。
“你退下罢。”常宁插过来冷道。
宫女仍想再坚持一下,但常宁动了动嘴巴,冷冷地丢出一个字,“滚!”
宫女一声不吭,头也不敢抬的退下了。
常宁皱着眉看着那处被酒打湿的地方,用丝帕先擦了一会儿,庆幸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从府里带了你的一套衣物。”
盛尧歪着头,嘴边浮起一丝笑意来,“你是何时进我房间拿的?”
“今天早上啊,我让芦雪特地去拿的。”
盛尧指了指身上,“你预料到了今日我会在这宴会如此?”
“本来只是以防万一,但现在看来,用上了。”常宁对此嗤之以鼻,“后宫的手段无非是这一套,没有半点新意,这么多年我看得都要吐了,真是无趣。”
盛尧用三根手指头提起常宁在他胸前乱摸的手——的袖子,放到她的膝盖上,这才松了手。
常宁干笑着,吩咐身后的芦雪,“芦雪,带驸马去后殿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