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峤跟沈漪一起下楼时，展椒正从外面进来。他看到展椒，不知为何突然脚下一滑，就摔了一跤。

这时走在前面的沈漪闻声也转过身去看，不想一个没站稳脚就踩了空，眼看就要直直地往后摔下去了。

“阿漪！”李峤一声惊呼，却因摔了实实的一跤，一时半会儿也站不起来。

沈漪只觉身体在快速下坠，一时也抓不住什么依靠的东西，就在她闭上了眼睛，准备“死得壮烈”的时候，倏然有人飞快地冲了过来，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起。

耳边有风呼呼的声音，她落在一个柔软的怀里，鼻翼涌入一阵好闻的香气。确定自己脚落在地上以后，沈漪睁开眼看救她的人，一声“啊”还未出口，就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见过最美的山阿，不及面前人眉间一抹黛色，她见过最美的菏泽，不及面前人眼中一点清澈。

她从没见过这样艳艳绝色的男子。

她看着面前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快要跳出来了。

“姑娘，姑娘？”

“多谢……大人。”沈漪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自展椒怀中起来，站正。

“阿漪，你没事吧？”看着沈漪差点儿摔了，李峤心里也是惊魂未定。

“没事没事。”沈漪笑着理了理衣摆，又转身朝展椒揖了一礼，“方才多谢大人，小女子沈漪，这厢有礼了。”

“沈姑娘不必多礼。”展椒笑笑，不用她自己说，她也知道她是谁。

江南第一富豪沈家，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百代荣华，长盛不衰。所以这位沈漪沈姑娘，一出生，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她与她，有如云泥，是不同的。

展椒不知道为什么沈漪这么早就在这儿了，但这不是她该问的，她是来找李峤说案子的事情的。

“阿漪，您先回去休息，等我忙完了带你去见母妃。”

李峤对沈漪说话时，是倍于对自己时十倍的温柔，听得展椒心中发酸，却又忍住不露出任何出格的情绪。

沈漪走了，李峤才回头看展椒，他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一点怪。

“案子可是已经告破？”

“是的，昨晚我们已连夜审问了翠翘，她果然是前任都指挥使的人。而且，她已经招供了。”

“走，去诏狱看看吧。”

李峤扬袖往出走，心里已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案子破了，他也可以给红袖一个交代了。

镇抚司诏狱。

翠翘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身上满是各种各样的伤痕，血迹斑斑的，叫人望而生畏。诏狱一向就是这样审讯犯人的，李峤倒也不奇怪。

他看了翠翘的供词，供词里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她作案的全过程。

翠翘是前任都指挥使的死士，潜伏在天上人间是为了查探一向洁身自好的李峤到这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万万没想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的好姐妹红袖竟然杀害了他的主子，还是用那样骇人听闻的方式。

翠翘知道红袖身下有障碍，所以她服侍男人必然都是用手，她就是用这种方式在她主子的下身上下了万物枯。她这毒下的猛，主子是男人开始碍于面子不敢治，后来再治却是治不了了，根都烂透了，灌了满满的一包脓血。后来脓血灌得主子腿都肿了，也烂了，全身都是恶臭，整日里蚊虫围着叮咬。那模样，别提多骇人了。

主子死了，系了她一身荣华富贵的主子死了，她恨极了红袖，她要为她的主人报仇。

于是她用同样的方法在龚屠夫身上下了少量的万物枯，还告诉龚屠夫是惯用手服侍男人的红袖干的。恰巧那时红袖因为给前任都指挥使下毒，在下身留下了轻微的伤痕。龚屠夫因为这个相信了翠翘的话，恼羞成怒，于是杀害了红袖，还用屠宰牲畜的手法，把红袖的身子切成了两半，放干血抛尸到了天上人间的院子里。

至于他在红袖身下放的胭脂，可能是想让人把实现转移到这些妓/女们身上，让人误以为凶手是女人。

那么翠翘为什么选中龚屠夫呢？因为他每每来嫖时，对待她们这些妓/女是十分残忍和暴戾的，她笃定他骨子里是个极坏的人，笃定他会杀了红袖。

其实翠翘本来是不想杀龚屠夫的，所以万物枯的量下得也少。可那天晚上他杀了红袖之后，竟然还敲她的门想跟她欢好，他还跟她描述了他杀害红袖的细节：他先是悄悄潜入红袖的房间用特制的小铁锤敲死了红袖，然后处理了现场，带着红袖来到了屠宰场，把她切成了两半后，把她吊在房梁上放干了血。再从屠宰场后面那条小路快速把红袖的尸体带到妓院的院子里抛尸了。

而那条小路，就在展椒他们去过的山洞旁边，当时展椒他们去看时，小路已经被龚屠夫用杂草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导致他们误入山洞，掉了下去。

龚屠夫描述的细节极为可怖，翠翘看到手上的血还没洗干净的龚屠夫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恶心至极，毕竟，那可是她曾经的好姐妹的血。

翠翘杀了龚屠夫，并且伪造龚屠夫畏罪自杀的假象，把他的尸体扔在了猪圈。其实展椒本来是可以通过猪圈里的半截脚印找到翠翘的，但是翠翘找人改了那半截脚印的大小，于是展椒什么也没查出来。

后来的那三十八个自首的人，还有妓院后院井里的刀，包括后来那个故意拖延展椒时间，好让翠翘有机会给李峤下毒的牛二，都是翠翘安排的。

这些人，都是前任都指挥使的人。

想来在镇抚司，肯定也还有前任都指挥使的人，不然，翠翘不可能改得了那半截脚印，让展椒失去线索。

不过红袖否认了是自己派人泄露的的案情细节，这点展椒相信了她。也就是说，镇抚司里至少有好几派人的探子。

至此，案子是实打实地告破了。李峤拿着厚厚的一沓供词，心中百感交集。只要押着犯人、拿着供词上报朝廷，定了案，真相就大白于天下了。

只是，从小就跟着他的死士红袖，却是永远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