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酒香和吻

60酒香和吻

江南绍兴府,沈家。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贡酒案破了,虽然酒坊没了,沈家就当是破财消灾了。可沈漪想着酒坊终究是姑姑的心血,不忍心它就这样没了,又在原地重建了酒坊。

阿蛮病愈之后,客恒才出发去京城见李峤。途经江南,没忍住心底的冲动,去见了沈漪。

他找到她时,她正在酒坊忙碌。

“出炉了,大家快来尝尝!”

一阵浓烈的酒香随着沈漪清脆的声音四溢开来,那香气沁人心脾,客恒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众人正啧啧称赞这一炉新酒味道醇美,沈漪给大家舀着酒。她不经意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在的客恒。白衣如雪,其人如玉。

她装了一小瓷瓶的酒,在襜衣上擦了擦手,又松开襻膊儿,放下宽大的衣袖,遮住皓白的手臂,这才朝客恒走去。

她的一举一动客恒都看在眼里,笑意漾在心里。汉人有言“女为悦己者容”,不知道说的是不是沈漪现在这个样子?

“王……王上,你怎么来了?阿蛮的病可是好了?”沈漪过来,带来又一阵酒香。

“好了好了,不然我怎么放心出门呢?”客恒嗅着酒香,笑着。

两人离了人群,边走边说。

“圣上大病,现在朝局正乱,王上可是要去京城与豫王殿下会面?”沈漪想着,要是有高丽在侧帮助,李峤得位应该更容易些。

“我来找你。”

客恒的答案叫沈漪不明所以,她抬首看了客恒一眼,却撞进他眼波里的微澜,叫她一时不敢说话,只捏紧了手上的小瓷瓶。

她才想起,招亲那日他接了她的绣球,他本来是要娶她的,可后来酒坊失火,加上阿蛮又重病,此事众人都忘了提起,他此时来不会是……

她深吸了口气,心里忐忑极了,脸上也热了起来。

客恒也没再说话,只随着沈漪一直往前,待发觉一阵熏风出来,两人已不知何时置身荷花田中了。

此时节荷花才零零散散开了几朵,莲叶田田,混着荷花的香气,叫人心境都平和了下来。

“阿漪,你们方才酿的酒里面就有荷叶?”

“是的,那酒名唤琼花房,以荷叶为原料,辅以十九味中药,醇厚甜润,可好喝了!”沈漪这才想起自己自己本来是装了酒要给客恒尝尝的,赶紧拿出瓷瓶,“王上可要尝尝?”

她脸上漾着动人甜美的笑容,像是在炫耀新酿的酒,可客恒觉得,她在撩他的心,要他的命。

客恒接过酒瓶,饮了一口,确实柔和不烈,甜绵可口。

“这酒真不错,你尝过了没?”

“尝过了……唔……”

沈漪话中尾音被淹没在客恒带着酒香的吻里。客恒尝得心上唇上甜软,弯起了嘴角。反正,他刚才是下定决心,不管她尝没尝过,他都要叫她再好好尝一次。他记得,这是谁教他的招数来着?——好像是李峤!

沈漪从未被人吻过,一时间心跳加速,动也不敢动,直到客恒发现她喘不过来气,自己停了下来。

他笑了。

“阿漪,我喜欢你。”他握紧她的肩,又放下来,开始大口大口的喝酒。

“第一次看见你,你还是肖将军身边的小将。那日你自大火中将殿下拉出来,我便觉得你勇敢非常。那时候,无关爱情,也无关心动。第二次见你,是今年的正月初七,绍兴城门口。我见你在楼上摘花,人比花娇却眉间带愁,一眼就心动。第三次见你,是比武招亲,红色狐裘月白曲裾,你自阁楼落入我怀里那一刻,我便确定,我已对你倾心。我知道比武招亲只是你们沈家的权宜之策,也知道那日我只是一个意外,可我真的喜欢你,想娶你,只想娶你一个人,可不可以……接受我?”

她抬眼看进他眼底,只映了小小的自己,和小心翼翼的期许。周围田田荷叶翻飞,是风动,还是……心动?

“可以……”

沈漪不得不承认,她动心了,自阁楼招亲那日,她便动心了。更别说此刻一番动情的剖白,她怎能不动心呢?一生一代一双人,他没说出口,但她知道,她要的,他能给。

他眼底溢出满天的欢喜,她踮脚吻上他嘴角。他冲动的这一回,好值得。

十里荷风,万里晴空,都在见证他们的心动。此生倥偬,此爱相融,一心动便是一生。

客恒赖在沈家商定了婚期之后,才去了京城见了李峤。得知客恒竟然真的“拿下了”沈漪,李峤是又高兴又忧心,客恒都要成婚了,可现今这个情况?他什么时候才能娶阿蛮呢?

***

高丽王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阿蛮自从伤寒病愈之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性子安静的可怕。

每日除了看书习字,学习骑射之外,就只爱听客恒说些各国的政事。

自她与王兄离开江南沈家,已三月有余了。李峤辞别时说的话言犹在耳,叫人心生惶乱。

“不出半月,我必来娶你。

她倒不是怪他久久不来,她知李勤大病,他必然很快会继承大统……必然会有许多事要做。

她生病的这些日子,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想起来。可那日李峙对她说的话,却是时时回荡在耳边。

“他已经等了你很久了,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坚定些,不为过往所忧,不为身份所扰,好好跟他在一起。”

或许,不管那些记忆是什么,她都该坚信,李峤一直是爱她的。

又或许,她该庆幸辽阳一役中自己阴差阳错被客恒救下,才成了如今这高丽公主,才能配得上李峤的身份,才能现在他身边。

不,她要更好地站在他身边。

客恒见阿蛮每日勤勉学习,心里晓她这是为了什么,只悉心教导她她想学的事情,什么也不多说。

“阿蛮,今日李峤有信过来。大顺帝李勤的病,本来就快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无奈药方如流水,那皇帝却是一碗都不再喝了,看来,离李峤登基时日不远了。你别着急,他可能要耽误些时日,可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客恒内心低低叹了叹,信上所言想必已经过去了许多日,不知道李峤那边现在是如何情境。

“王兄,你不用担心我,我明白的。我既然答应了要等他,就会一直等,直到他来为止。”阿蛮笑了笑扯开了话题,“王兄,你前几日又去了江南,与沈漪嫂嫂的日子可是已经定了?”

“哈哈,定了定了。”婚期定在八月十五,客恒一想起这个事儿心里就高兴。可他一直没告诉阿蛮,是怕她不自在。

“阿蛮,别扯开话题,我在说你们。”客恒拍了拍阿蛮的手,“阿蛮,我以为你会生气。你从生病那些日子到现在,都反常得恨。我每天都在怕,怕我这个傻妹妹,不等心上那人了。前尘往事你忘记了,我本也不该再提的,可当日辽阳一役,你失陷于大火之中,火才扑灭,又逢大雨,李峤在废墟里挖掘不止,跪到昏厥……那场景我至今历历在目,一辈子都忘记不了。遇见你们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爱情可以这般让人又生又死。那日你们自镜湖回来,我问他伤势,他说就算左臂废了也无妨,只要能换得你动心,他甘之如饴……”

“傻丫头,你本来就该是他的,可他却还像才开始一样,想要一点一点打动你的心啊!”

阿蛮泣不成声。

“可我……当真不用想起以前的事?”

“阿蛮,你要相信,有了那些记忆,你只是会更爱他而已。”

阿蛮哭了一会儿,半晌,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客恒的胳膊问到:“王兄,你说李峤登基的时候,会不会立皇后,他会不会……”

客恒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笑了起来。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回答——

“不会!”

这一声如玉石落地,铿锵也温柔,阿蛮闻言猛然回首,只觉得呼吸猛然一窒,朝思暮想那人竟倏然出现在了眼前。

她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逆着阳光,却仍见得眸子里深色的海,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父皇前日薨逝,我怕我再不来见你,你便不再等我了。阿蛮,我错了……”李峤伸手去拉阿蛮的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中还带着委屈。

阿蛮哭着哭着,笑了起来。客恒见李峤眼中全无自己,笑着退了出去。

就在客恒转身出去的那一刻,李峤突然俯身朝着阿蛮狂乱地吻了下来。他的吻急迫而贪婪,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辗转吸吮,吞噬着她微弱的呼吸。她呼吸紊乱,他的气息熟悉又陌生,充斥着她周围的一切。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几月不见,如隔数年。他是如此的想她,渴望她。而她脸颊滚烫,她也想他。她狂热地回应,他的身子微微一震,旋即更热烈更深入。他的手心滚烫,就如同烙铁一样,烙到哪里,哪里就有一种焦灼样的疼痛……

“阿蛮,我不会立皇后,我只会等你。你能不能……再多等我些时日?”

阿蛮看着眼前人因连夜赶路发青的脸色,看着他嘴边隐隐泛起的胡茬,看着只虚虚揽着自己的腰的没有力气的左手,声泪俱下。

“我等你。”

李峤只在高丽待了不足两个时辰,就快马加鞭地赶回去了。如今李勤刚刚薨逝,后宫各妃虎视眈眈,朝堂又有王观一党余孽未清,容不得他任性。

他飞马来见她这一面,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李勤突然禅位,而后薨逝,李峤又何尝不是全无准备呢?他是想要这皇位、这权利,可没料到,会是这么匆匆忙忙就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