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公社食堂

吃完晚饭,方秋兰说什么都不让余恬恬洗碗了。一边抢着一边让方蔓拉她出去,余恬恬只好擦了擦手,走到了院子里。

白日里摘得那些菌子也被倒了出来,方毅正在小心的清洗。

方家的井边围了一圈的蔬菜,接了根管子,又砌了一个天然的石台,管子就接到石台上,顶部绑了个竹管,很像一个自来水的水龙头。

方毅就在这个石台上小心的清洗那些。

余恬恬走了过去。

注意到来人,方毅头也不抬:“小妹都给我说了,你以后还是少去后山,那边危险的很,还有你们今天遇到的张家人,她和我们家关系不好,以后见了,离远些就行,万一受欺负了——”

方毅独自说了半天,见身边人一声不吭,才抬头去看。

余恬恬靠在石台边,拿了朵竹荪放在眼前仔细看,小小的白色的蘑菇花,在她眼里仿佛是比大把大把的玫瑰还要好看,眼里闪着细碎的光,神情专注。

方毅:“……”

余恬恬回过神来,将竹荪放下,朝他莞尔一笑,又写了张纸条递了过去。

【竹荪和鸡枞很值钱,你留上一点家里炖汤喝,剩下的,就拿去卖了,放心,我不会被张家人欺负的。】

还没等方毅看完,余恬恬就放下那竹荪,心情愉悦的回房去了。

方毅足足愣了有十秒钟,才意识到余恬恬写了什么。

去卖了……

方毅瞬间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余恬恬刚刚关上的房门。这个女人……!

他是偶尔会和兄弟跑跑黑市,都是变卖一些药材和兽皮,给奶奶换一点药钱,家里弟妹馋的紧了,他也会偶尔想法子弄点肉票回来。

但这事她怎么知道的?还大大咧咧的挂在嘴巴上说,方毅感到不可置信,又立马将这纸团揉成一团,罢了还不放心,重新展开,撕碎,最后彻底销毁了。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余恬恬的房屋,这一幕正好被刚洗完碗的方秋兰走出来看见,她顺着大弟的眼神看过去,心里一个咯噔,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余恬恬丝毫不知道自己随口说的话在方毅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波澜,她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坐在床边擦头发。

这房子冬暖夏凉,雕花的窗格外有柔柔的月光洒进,在地面印出花纹,房屋里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气息和草药味。

她擦干头发后,把床头柜子里的小荷包拿了出来。

清点了一下,自己目前所有的“财产”。

一毛一分的,余恬恬甚至都收的整整齐齐,分外的宝贵,吴红霞走的时候只给了她二十块钱,余恬恬明白她的意思,这两年的钱都花在吃上,已经寄到方家了,能给她二十就不错了。

余恬恬也不想计较,明天就去公社食堂上工了,食堂每个月多少会有些进账,她慢慢攒着,总饿不了肚子就是。

但想去省城治哑病,恐怕还远远不够。

十九块四毛七分,九斤六两的肉票,这就是余恬恬目前所有的财产了。

她细细思索,这个年代,倒卖,还是来钱最快的法子,只是风险太大,她现在一个人还不会说话,很容易吃亏。

看来,还得一步步的来。

把所有的钱和票收好,她正准备睡,可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睡了吗?”居然是方毅的声音。

余恬恬过去开了门。

一个大男人,半夜来敲姑娘家的门,方毅自己也知道有多不妥,但他纠结了好久,还是来了,只不过他背对着门,眼神丝毫不敢往屋里去看。

他声音低,语速却快:“我不知道你从哪听了些风声,但这样的话下次不要再说了,我们家成分本来就不好,过的很辛苦,你也别打这样的主意,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说完,逃一般的走了。

只是还没等他走两步,余恬恬一把拉住了他。

方毅不可置信的回头,对上了余恬恬疑惑的眼神。

她的确没听懂方毅都说了些什么。

但在方毅看来,这个女人不仅怂恿他去倒卖,还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他被触碰的那一块皮肤火一样的烧了起来,她手那么软,那么白,方毅却像碰到了什么毒药一样,瞬间甩开了去。

余恬恬楞在了当场。

再回过神,哪还能看见男人的身影,而直到现在,余恬恬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原来,是刚才她写的那句话。

余恬恬哭笑不得。

她根本是无心之举啊。

毕竟在她看来,自由买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倒是她疏忽了,方毅那么敏感,怕是误会什么了。

她没有多想,因为实在太困了,回了房上了闩,余恬恬倒头就睡。

只是那边房子的男人,却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都没睡着。

*

枇杷村的公社食堂就在村头,每天早上,所有上工的男男女女都排队在食堂领上一份早饭,中午,愿意来食堂吃的就来食堂吃,不愿意的就回去吃,但下午饭不管,也就是余恬恬一天要负责两顿饭。

这一天一大早,她就出门了。

方大姐在门口等她,看见她惊讶的眼神,方秋兰解释道:“反正都要一起去的,顺路。”

她说的轻松,余恬恬却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

昨天方蔓随口说的话也是,很明显就是提前有人打好了招呼。只是人家不说,余恬恬也不可能自作多情的问。

这会儿才刚六点,天刚刚泛白。

一路上,方大姐不断给她介绍一些人家和路况,告诉她到时候一个人的时候怎么走,余恬恬一一记下。

伴随着晨曦的露水和野花,她们很快就到了公社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也就是一间长厂房,搭建了七八个灶台,支了一些吃饭的桌椅。

这个时候,大部分上工的人都没有来,食堂内只有零星的几个女工。

余恬恬一到,立马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你是余恬恬吧?我叫吴月!”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工先跑了过来,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穿了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围着围裙,笑着跟余恬恬打招呼。

余恬恬微笑着回了过去。

这里上工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这小哑巴看上去,还挺好看的。

站在不远处的林小敏有些不乐意了。一瞬间,只属于女生之间的敌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生了出来。

余恬恬对吴月是有印象的,也是被原书女主笼络过去的一个人,只是吴月性子大大咧咧的,一开始并不喜欢原书女主,但耐不住女主情商高,最后两人也成了好朋友。

除了吴月和林小敏两个年轻女孩子,食堂里还有三个女人,分别是汪梅、陈须莲、谷莉,其中谷梨年轻些,二十四五,刚生了孩子,大家都喊她嫂子,其余的两个人直接喊婶子就行。

吴月叽叽喳喳的帮她把人物关系捋顺,带着余恬恬到了后厨。

余恬恬笑着向她表示了感谢。

东西放下,一群女工就要开始准备早饭。

公社食堂的早饭很简单,玉米榛子粥,一大盆白菜,再一人两个窝头,就算是一顿相当不错的早饭了。

原书里写道:枇杷村的公社食堂每日都会剩下不少的菜留给女工,有运气好的,每日都能偷偷带回家一些。

余恬恬笑了笑,她可不稀罕这些白菜邦邦,方家人都勤劳能干,小菜圃的菜比这些不知好上多少,她真正缺的,就是粮和肉。

她来食堂,就是专心上工的。

从窗口看出去,余恬恬才发现方大姐还没去上工,为了送她,一看就是特意起了个大早,什么顺路,都是借口。余恬恬心里对方秋兰很是感激,等窝头一出锅,便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方家成分不好,所以很少在公社食堂吃饭,就是吃,也是随便等人走的差不多了随便带回去几个,方秋兰有些犹豫,她这么早就过来吃刚出锅的饭菜,万一被人看见了……

余恬恬见她还不过来,主动舀了粥和菜,端了出去。

这一幕落在林小敏眼里,她扬起脖子多看了两眼,又悄悄戳了戳汪梅的胳膊:“婶子你看,这么早就会给自己人寻摸好处,要别人咋想嘛。”

汪梅看见了,心里自然也有一些小九九,不过人方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劳动工,余恬恬拿的又是刚好一个人的份,怪就怪别人起不了这么早呗,也挑不出啥错来。

方秋兰扭不过余恬恬,只好快速的把早饭吃了,临走前,余恬恬用眼神和手势问她,方毅会不会来?

方大姐笑道:“他不会来的,他早就习惯了。”

余恬恬皱了皱眉,食堂每天的饭菜数量都是固定的,方毅每天不来,那本来属于他的那份,去哪了?

眼看着方秋兰要走,余恬恬连忙从锅里捡了两个窝头,用油纸包一包,塞给了她。

方秋兰愣住,余恬恬只是笑着让她走,然后她回去,把情况写下来,给吴月说了。

吴月识字,笑了笑:“你也太小心了!放心吧,咱这都是有数的,按人头分,大家都知道!”

她声音不小,正合了余恬恬的心意,那边陈须莲的脸色果然就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