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自保

冬云张了张嘴终究是无言,将头偏到一边

秋杏心中怒火一下子就被冬云这样无所谓的态度给点燃,拉住她的衣袖:“你胡闹也该有个分寸,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下去会害死咱们姐妹几个!难道咱们几年的情谊还抵不过她叶妧蓁?!”

冬云只觉得她这副为大众着想的样子碍眼极了,猛地从她手里扯回了自己的袖角,语气淡薄如风:“我和她们哪来的情谊?共事多久,她们就欺压了我们多久,大家同为丫头,凭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你和我做?有功就她们邀去?”

春雨和夏梨是比她们更早入府做丫头的,那时在老太太身边当差,老太太心疼这些女儿家从小就被家里卖了来,便从不让她们做重活,已然是和府上小姐一般娇贵,渐渐就养成了这般娇纵的性情。

虽然后来老太太去世,她们四个都归了孟夫人,孟夫人也赐了新名,可春雨和夏梨仍是自持服侍过老太太就压她们一头。

现在更是因为冬云这几天对叶妧蓁的维护,春雨和夏梨便已经是撺掇着府上其他丫头疏离冬云了。

“按字排行,她们比咱们大,这是应该的....”秋杏唇瓣嗫喏,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

却不料,对方传来一声嗤笑,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声音冰冷刺骨的讽刺:“放你娘的屁!”

“你....”秋杏莫名被好友骂了娘,眼眶都红了,她不过是想好心劝她不要惹火上身,不领情也罢怎么还骂人!

“就按你说的以字排行,那也轮不到她们做大,太太赐名,意在杏雨梨云,而非春夏秋冬,你该排在她们前头才是!”

秋杏一愣,吃了没读过书的亏,全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冬云也没读过书,也不知其中缘故,若不是从前无意间在暖阁里偷听到孟夫人与昌嫂聊起她们四人,她也不会知道这些,那年孟夫人说过春雨眼高手低,难以服众,便指定秋杏做大丫头,并以杏雨梨云为四女位置作排行,不可僭越。

昌嫂倒好,传达下来却变成了春夏秋冬,倒叫春雨越发张狂,她都敢对叶妧蓁动手了,她这个三番两次护着叶妧蓁的人,就更无后路可退.....

“我原是想等这事过去了再和你说,不过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冬云两手猛地握住秋杏的双臂。秋杏惊骇得倒吸一口气,便听她分析:“虽说叶姑娘如今还不成气候,好歹也是未来二少奶奶,若是任由昌嫂把人给磨没了,日后再来一位姑娘也未必有叶姑娘那样好脾性,咱们就更没着落了!”

冬云眸色幽深,语速极稳:“与其到处被人欺,何不找个好着落?咱们比其他人更早一步去扶持她,她自然会念着咱们好处日后也不会为难咱们。”

事态紧急,冬云也说不得太多了,只道:“你好好想想我说的。”

待冬云匆匆离开耳房,秋杏还未回神,脑海里只有她那一句一个‘咱们’。

视线凝着冬云消失的方向,片刻,秋杏闭上眼,稍稍平静了情绪,死死攥紧的拳头也放松了,原来她一直都在为她们谋出路....原来她所计划将来里面,一直都有自己.....

庭院内

如今连丫头都能欺负她了,沁荣院里当差的丫头婆子们又聚在附近,交头接耳,心里各有滋味。

有人说她是麻雀变凤凰,活该受罪。

也有人说她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大太太,就该担着这层罪。

也有些人心里不禁念起叶妧蓁烧得一手好菜,性子也不爱为难他人...

在一旁守候的文嫂又怒又忧,昌嫂显然是越来越过分,再这样下去,叶妧蓁是会被生生折磨死的。

余光瞥见冬云赶来,文嫂便上前将她拉到无人处,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冬云你去找大太太来!”

又见冬云怔住,文嫂心急如燎,又担心被人发觉,只得压低了声催促她快去。

抬目望去,枣树下的春雨一脸得意,下手更不知轻重,全然不顾

冬云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趁庭院内人多便悄悄溜出沁荣院,正往孟夫人院里方向跑去,渐渐地步伐又慢了下来。

想起那晚叶妧蓁说过的话,他人不大关心,可冬云深知孟夫人与江砚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隔阂太深,不管两人会不会因为这事翻脸,对叶妧蓁来说都不会有好结果,只怕还会白费了她这几天受的苦。

若是找别人....老姨太太最怕得罪人,也找不得;老太爷和淳老爷是男人,更找不得。

二房的尹夫人掌管后院,定能镇住昌嫂,可尹夫人向来不妥孟夫人,若是被她知道了,奚落嘲笑事小,只怕是火上浇油叫她们婆媳俩反目成仇,那才是恐怖。

这样想下来,竟是无人能救叶妧蓁了吗?

素来冷静的冬云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

不想走了几步,刚过垂花门,迎面撞上另一个丫头,撞得狠了,两人双双往后退了几步。

冬云抚了抚被撞得生疼的胸口,抬眼一看,原来是江婧的丫头明月,又瞧见她手里护着一顶西洋小黑帽,帽子沿边还别了一支黑色大羽毛。

“瞧这帽子样式像是大小姐的。”冬云按耐住心中急虑,耐心问:“怎么不见大小姐?”

明月忙将手中洋帽藏在身后,见冬云要靠近,又退了两步,刻意地和她保持距离,眼中满是警惕:“别过来,春雨姐姐叫我们不许和你玩。”

“我也没说是找你玩的!”冬云脑子灵光一现,“你是要去找大小姐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明月蹙眉瞪她,生怕与冬云扯上关系被其他姐妹排挤。

江婧与叶妧蓁的关系似乎还不错,过年那会,江婧还亲自找了叶妧蓁两次,和和气气的,想必她不会见死不救。

冬云思及此心头发热,眼底灼灼,心中刹时定了主意,忙搡着明月:“快,带我去找大小姐,我找大小姐有救命的急事!”

“哦...哦好!”明月年纪尚轻,虽听了春雨的话与冬云保持距离,却难得见冬云这样慌张,自己也跟着慌了,来不及细问便忙应声,引着冬云就疾步往外宅方向小跑而去。

一路上冬云才从明月口中套出话来,原来今日江婧要去郊外跑马,忘记拿帽子,才遣了明月回来拿了去。

看来真是苍天有眼,为她和叶妧蓁留了一条路....

明月带着冬云赶到外院角门时,见不远处树荫下,江婧一面抚摸着那匹油光发亮的黑马,一面与同行的三位名媛小姐说说笑笑。

江婧莫名感受到一道热烈目光,微微侧目,便瞅见角门里匆匆走来的身影,不止有明月,还有一个不大相熟的年轻丫头。

她与小姐们正顽笑着,冬云忙几步上前,衣襟已经被汗水湿了一片,肺部难受如同快要炸开,福了福身,略显急促的呼吸间全都是白雾:“大小姐.....小的是沁荣院的丫头,正有一事相求,可否请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原来是小江砚屋里的丫头,听出急切之意,江婧笑了笑,请三位小姐稍等片刻,小姐们与她关系不错,亦知晓深宅大院的事儿多,自然识趣同意。

明月也是个机灵丫头,和小姐们立在原地未动。

江婧和冬云走至一处僻静角落,她才转身看向冬云:“说吧,什么事?”

见四下无人靠近,冬云连额头的汗也来不及擦,“求大小姐救救叶姑娘罢,昌妈妈在沁荣院里教叶姑娘规矩,一连就是好几天,姑娘怕是要撑不住了呀。”

江婧眉梢微挑,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稀奇?别说她是未来二少奶奶,就是府上的奴仆不也得学规矩么。”

冬云更是急切得眼角沁出些许泪意,仍不忘压低了声,“那老妈妈仗着有大太太撑腰,便不要老脸的对着叶姑娘又打又骂,求大小姐去瞧瞧吧!”

江婧大吃一惊:“打?怎么打了?”

“竹条鞭小腿!”

似乎怕这话分量还不够,冬云忙又说:“老太爷和几位老爷太太都是心善的,咱们当奴仆的都没受过这些罪,叶姑娘却是全受了,打在腿上虽肉疼,伤不了筋骨,可也熬不住六天都这样打呀,那细皮嫩肉的怕是要打烂了肉啊!”

江婧从未听过这样骇人的事,更别说妧蓁还受了六天之久,心跳速度极快,强作镇定,“现在还在继续?”

“二爷不下学回来,昌妈妈就不肯罢休呀!”

江婧转身朝小姐们大步走去,“抱歉了,我还有急事,咱们另约吧。”

说完,她跃上黑马,拉过缰绳,用腿一夹马腹,英姿黑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白雾,急速地向西角门的狭窄长道奔去。

冬云心下明白大小姐这是答应救人了,欣喜不已,托了明月招待三位小姐,自己便忙闪进角门,踩雪一路滑,一路跑地跟随其后。

“驾!驾!”

马蹄声,踢踏作响。

江府规模大,院子多,所以东西两边的角门狭窄长道既可供女眷乘坐花轿,也可供爷们遛马骑行,也是平常事。

可如此肆无忌惮地快马疾驶,却是从未有过的,途经的下人们纷纷忙忙让道,脊背紧贴着墙壁,驻足翘首以望。

少女英姿飒爽的背影,劲马疾蹄,所过之处,雪花飞溅,直接往后院方向奔去。

即便是一时看不清楚是谁,可仆妇、下人们心里都有底,敢如此视家中规矩为无物的,唯有江婧一人。

又瞧见在后面紧追慢赶的冬云,有妇人想拦下冬云问个究竟,却是被冬云三言两语给搪塞了,一点消息也探不出来。

好不容易赶到沁荣院附近,江婧一把攥紧缰绳,使得黑马慢了下来,还没靠近院门,便听见昌嫂的嗓音尖细而冷清。

“叶姑娘可有想过再裹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