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唐蓁将荷灯捧在怀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宋辞懒得解释,只居高临下,顺手拿过她右手握着的纸灯。
“给谁做的?”
唐蓁伸手想抢回,却被他冷飕飕的目光怂了胆儿,硬生生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她心里甚恼,太子了不起吗,就能随意翻看别人的东西吗?
宋辞原还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可见她如此宝贝的紧,便想看看这里头究竟写了什么。
在大魏,放河灯除了表达对亲人的思念,并亲手写下祝福愿望,还有着向爱的人表露心意之寓意。
小宫女这般紧张,莫不是心里有所念想。
唐蓁避而不答,只透过他颀长的身影朝太液池方向望去,见岸边已是围了不少的人,急着开口道:
“殿下还给奴婢吧,再晚便要没位置了。”
不知为何,唐蓁乞求的话语里自带嗲气,娇憨的神情,面上又隐隐有些薄愠。
相比起沈承微的矫揉造作,唐蓁绵软轻盈的嗓音就显得顺耳多了。
“行。”
出人意料,宋辞点点头。
“谢殿下,祝殿下新春佳节快乐,奴婢先行告退。”
唐蓁蹲身,想从他手中接回纸灯,奈何宋辞竟也没有要还的意思。
他睥睨着她,唇角徐徐勾起,漫不经心道,“既如此,你不如也替孤放一盏。”
唐蓁只觉他不可理喻。
堂堂太子,何故总是瞧她不顺眼,现下还提这般要求。
“奴婢不懂殿下的意思。”
宋辞呵了一声,“不懂也无妨,孤许久没放河灯了,又不便亲自去,就许你代劳吧。”
“??”
……
唐蓁仍捧着两盏花灯,神情木讷地往太液池边走。
她觉得宋辞这人真是有些毛病,方才她问他,要在花灯之中写下何心愿,他是如何回答的?
“你写吧,孤无甚愿望可许。”
唐蓁嘴角牵牵,只得将桃夭那盏灯勉强让给宋辞,并去宝华殿借了笔墨。转而一想,草草替他写上一句话。
奇怪的是,宋辞竟也不好奇她写了什么,进了宝华殿便去了前头,没再出来捣乱。
唐蓁挤进人群中时,不少太监宫女都以将花灯放入池水中。
太液池顿时光影绰绰,一盏盏河灯照亮了星河。承载着宫人们的思思牵挂和爱意,随着池水缓缓漂流。
唐蓁蹲下身,也悄悄点燃河灯,先将自个儿的那盏放入了河中。
她看着被自己放逐的那盏河灯犹如浮萍,孤独地飘荡在河面上,仿佛看到了离开爹爹的自己。
也不知道爹爹现下如何了?
吃得饱,穿得暖吗?
泪水模糊了双眼,唐蓁不欲被人瞧见,回神拿绢帕擦了擦眼角,忍住思绪,又将另一盏灯点上。
很快,那盏河灯也缓缓浮起。
唐蓁刚将两盏灯放完,桃夭紧着步子跑来,从后头环住她的腰。
“奴婢回来了,姑娘的放了没有,可是轮到奴婢了?”
唐蓁回头,见桃夭双眸闪着期待的光芒,讪讪地干笑了声。
“咦,奴婢的灯呢,怎的不见了?”
“许是谁趁我不注意拿走了,桃桃,走吧,别看了。”
唐蓁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她的灯已经被人用了去,只拉过她的手,朝岸边去。
“欸,可奴婢还没放呢,是谁这么缺德,竟偷人的花灯……”
桃夭一路骂骂咧咧,被这样被唐蓁拖走了。
宝华殿。
宋辞静坐于蒲团之上,闭目诵经,李良德轻声而入,来到他跟前儿。
许后走的早,宋辞年仅七岁她便因病撒手人寰,只留下太子这么一根独苗。幸而昭庆帝念旧,并未因许后离世而淡忘宋辞,甚至还将宋辞养在身边,亲自教导。
每年除夕,宋辞都会来宝华殿,诵经祈福,以慰亡母。
“殿下,这是太液池那边儿差人送来的,想必是唐姑娘方才放的花灯,您要过目吗?”
宋辞掀眸,看了眼李良德手中的粉色荷花灯,下意识勾唇。
“不了,放回去吧。”
他的本意也只不过是想逗逗唐蓁,瞧着她颇为恼怒又极力忍耐的模样,不知怎的,心情都愉悦几分。
李良德点头应是,准备将花灯再送回太液池。
“等等。”宋辞喊停,“那就看看吧。”
“……”
李良德只觉自个儿最近像个陀螺,不停地转呀转。
他又将东西呈了上去。
宋辞探向荷芯,在夹缝中找到了那张唐蓁亲手写下的纸条。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张,那娟秀公整的小字便出现在他眼前。
只见那上头写道:
——愿殿下早生贵子,福寿绵长。
宋辞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可一旁的李良德却是瞧了个真切。
他见殿下阅字后脸色不愉,甚至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不禁垂眸,也伸头去瞧。
待看清那行小字后,李良德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
新年钟声敲响,月歆宫宫女太监齐齐赶早,给沈承微请安。因着大伙儿一嘴的吉祥话,沈承微难得给满宫发了赏钱。
唐蓁回到屋内,将连日来攒的银子用绢帕裹上,藏于床褥之下。
待银子凑够,出了宫,她打算同桃夭一起支棱个脂粉铺子,若爹爹也能回来,一家便也能团圆了。
沈承微带着玲珑上慈宁宫拜年,回来风光满面,当即召唤了满屋子的人儿去听训。
“今夜殿下要来,你们一个个的赶紧都给本宫动起来,就连月歆宫门前的砖块都要抹的透亮。”
“是。”
“今夜如若谁出了岔子,别怪本宫板子伺候。”
平日里沈承微就没少用刑,宫人们起先被指派到后宫,还得着功夫沾沾自喜。可自打进了这月歆宫,大伙儿才知道跟错了主子,便全是他们这些奴才的罪过。
唐蓁与桃夭收拾庭院,桃夭打了桶水,将帕子递给唐蓁,只听到一旁做事的两个小宫女正聊着。
“殿下冷了沈承微都多久了,怎的今日想起她来了?”
“小点儿声。”另一个宫女瞪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听慈宁宫的姑姑说,今日一早圣人同老祖宗便将殿下数落了一番,说着什么东宫无子,殿下不能替皇室开枝散叶,便是东宫后院的罪过。”
“可殿下不是挺宠蒋承微的吗,合该去毓秀宫才对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前朝和后宫哪能分得开。眼下沈承微娘家得力,在宫里又得皇后娘娘帮持,殿下可不得多偏宠些?”
年纪较小的宫女“啊”了一声,“那这样说来,殿下也好可怜哦,连喜欢谁的权利都没有。”
“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这里是皇宫,殿下又是太子,还不是想宠哪个娘娘便宠哪个啊。行了,闭嘴吧,赶紧做事。”
二人这才噤声。
唐蓁与桃夭对视一眼,埋头继续干活。
唐蓁倏然想到昨夜为太子许的愿望,看来还真是及时呢。若殿下一举得子,她是不是也能向殿下讨点赏钱?
转眼便到晚膳时间。
沈承微换上一袭红色蔷薇镂金上衣,配上同色褥裙,挽上云髻,胸前串着玛瑙项圈,打扮的甚是隆重。
今儿个小厨房也是在她的指挥下,端上了拿手好菜,足足十八样菜色。更是炖了一锅香辣羊肉,摆在明炉之上,噗噗冒着热气。
沈承微从天刚擦黑便坐在正殿等候,直到天色渐渐暗沉,太子仍在肃清堂闭门不出。
她性子急,被晾了这么些时辰,终是按捺不住,差了玲珑去请。
得来的消息却是:殿下有紧急军务处理,望沈承微再多等片刻。
这话一听便是出自李良德的嘴,说的滴水不漏,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月歆宫的菜是热了又热,终于在戌时三刻,门庭处得了动静。
唐蓁一行人跪在院内,只见宋辞着杏黄色刺绣蟒袍,玉簪将墨发挽起,瞧着潇洒恣肆,矜贵风流。
沈承微连忙在殿前相迎。
真算起来这可是宋辞第一次上月歆宫来,若今日得劲,成功承宠,他日再为殿下诞下长子,她蒋承微还不是任自个儿搓磨。
“妾身请殿下安,殿下可让妾身好等。”
沈承微柔着嗓子娇嗔道,惹得外头的奴才们纷纷撇唇。
宋辞撩袍而坐,“若你不愿等,孤也可去别处。”
他姿态松散,轻飘飘的一句话瞬时将沈承微刻意营造的氛围冲了个散。
沈承微咬唇,勉强笑道,“妾身怎敢。殿下定是饿了,妾身亲自下厨,为殿下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殿下尝尝?”
她拾起碗筷,拈了块羊肉,放入宋辞的公碟内。
宋辞没动筷,只偏头朝备菜的李良德道,“你去慈宁宫跑一趟,将孤那日落下的经书取回来。”
李良德一愣,顿时摸不着边儿。
这刚准备用膳,怎的突然命他去慈宁宫?殿下何时落了经书在那,就算落了,又何故这会儿子就要?
宋辞见他愣怔,冷冷地甩了个眼色。“你这就去,从外头指个人进来伺候吧。”
李良德终是明白了什么,赶紧朝宋辞点头,“欸”了两声,退到门外。
自玲珑伤愈,唐蓁和桃夭再一起回到了殿外伺候。今儿也是,她二人直挺挺地守在殿外,随时等着主子差遣。
没成想李良德突然掀了帘子,从里头出来,先是看了唐蓁一眼,才缓缓道:
“老奴另有差事,里头便交给姑娘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