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正殿内,明炉煮得热气腾腾,香雾缭绕。男人清隽的面容隐在后头,极为淡漠,无甚表情。
唐蓁进殿来到他身侧,他也没抬眼,只执着酒杯,浅饮几口。仿佛是酒不顺口,他还轻轻地蹙了蹙眉。
“殿下多吃点儿菜,少饮些酒,不然一会儿该头疼了。”
沈承微说着朝唐蓁努了努嘴,示意她眼皮子活络些,别杵在那儿不动。
唐蓁只得拿起木箸,朝宋辞碟中拈菜。摸不准他的喜好,唐蓁便每道菜都拈了些。
“殿下请用。”
宋辞垂眸,咽下一口酒,偏头缓缓道:
“孤不吃香菜。”
唐蓁怔忡,瞥了眼儿沈承微,连忙低头上前将碟内的香菜尽数挑出。挑完又赶紧退开,离得他远远儿的。
心想这会儿子总行了吧。
宋辞见她恨不得站得离自己百公里远,眸底闪过一丝讥讽,又道:
“孤亦不喜甜食。”
说的正是那道松鼠鳜鱼,眼下静静地躺在那儿。
唐蓁只得乖乖的再次替他将鱼肉夹开,并凑着身子将几道菜色挪了个地儿,他不喜欢的全被撇到了远处。
宋辞酒杯端在半空中,瞧着她忙碌的背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沈承微见唐蓁两次都踩了殿下的不痛快,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却,看向唐蓁的眼神不禁泛着冷意。
她瞅了瞅宋辞的脸色,压着嗓子道:“不会伺候就给本宫滚出去。”
她知道宋辞是最不得将就的人。
唐蓁的身子下意识颤了颤,而后屈膝:“奴婢该死。”
然,当她以为自个儿就要被拖出去时,宋辞的酒杯“砰”得一声,轻落在桌上。
唐蓁瞬势将头垂得更低,紧咬着唇。
“替孤斟酒。”
上方传来男人暗哑的嗓音,唐蓁不敢抬头,并不敢确定这话是同谁说的,毕竟以宋辞顽劣的心思,让她跪在这儿都是极有可能的。
她不动,殿内也无旁的声音,半晌,她才缓缓抬头,刚一抬眸,便撞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除了宋辞,沈承微同玲珑也紧紧盯着她,似是要将她的身子盯出个洞来。
宋辞瞥了眼沈承微:
“听说你成日上火,对你宫里的人动辄便是打骂。”
“殿下,妾身只是……”
“上火便少让膳房做这些个发物,省的总是大动干戈,闹的东宫鸡犬不宁。”
沈承微没想到,殿下在这么多宫女太监跟前,竟一点不给她留情面。她不过是斥责了这宫女几句,殿下犯得着如此埋汰她吗?
宋辞朝唐蓁挑了挑眉,小姑娘愣楞从地上爬起,抓过酒壶怯生生地替他斟酒。
接下来的这顿晚膳沈承微吃得愈发无味,倒是宋辞那头,没了她的刻意奉承,唐蓁拈的菜他都缓缓进了。
眼瞧着天色已晚,沈承微便满心寻思着侍寝之事。
宋辞仍在饮酒,趁他不留神,沈承微朝唐蓁使了使眼色。
后宫媚宠的法子向来多,沈承微今夜更是铁了心要将殿下留在月歆宫,哪怕什么都不做。若是被人知道了去,殿下来她这儿,用了晚膳也没过夜,后宫那些个女人还不知会如何嘲讽她。
唐蓁却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直到一旁的玲珑给她打了个手势,她才懂。
可她实在也不愿为了沈承微,随便开罪殿下,要知道,上回沈承微算计殿下,已是被敲打过了的。
可沈承微容不得她不愿,她的目光愈发冷傲,倘若唐蓁不做,她怕是今夜就得被填井。
唐蓁无奈上前,“奴婢再给殿下倒一杯。”
她这管子绵软嗓音,在酒香下更为动听,宋辞觉着她许是开窍了,知道讨好他这个主子了。
可他的手刚抬起,那酒便顺着杯沿落了下来,径直打湿了他的外袍。
“奴婢该死。”唐蓁又一次跪了下来,连说的话都同上回一样。
宋辞将酒杯搁下,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躬身在地的身影,眼底已然全是冷漠。
沈承微倒是满意的紧,顾不得唐蓁,只趁势道:“殿下衣裳湿了,妾身陪您到后头换一身吧,天寒地冻的,可千万别冻出病来了。”
“这丫头就交给妾身,她今日办事不利,妾身自会好生管教。”
宋辞甩了甩袍服,只觉着这点小伎俩,沈宜婷是真把他当傻子?
他轻呵一声,指了指唐蓁道,“不必了,让她进来伺候。”
跪在地上的唐蓁听着他远去的脚步,死死地闭了闭眼。
沈承微再愚钝,多少瞧出些端倪。
眼下宋辞在,她不好发作,只是来到唐蓁身侧,蹲了下来。
她指甲上套着两根鎏金彩绘指套,一手捻着锦帕,掖过鼻尖,凤眼闪过一丝狠辣,轻声道:
“最好别被本宫知道,你生了旁的心思,否则别说是你,就是连同你那好姐妹,本宫也一并给治了。”
唐蓁拼了命摇头。
“奴婢不敢,娘娘明察。”
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无心招惹太子啊。
沈承微见她识相,睥睨着她起身。
“知道不敢就好,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儿的德行。”
她对唐蓁无甚不放心的,毕竟就她这容貌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可架不住有人主动媚宠,脏了殿下的眼。
“还不快滚进去,这回若是再伺候不好,本宫扒了你的皮!”
唐蓁来到内室,说不烦躁是假,可偏生里头这位爷惯爱折腾,她应付完了外头还得伺候里头,只觉这在宫里的日子是愈发难过了。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唐蓁这回没在腰封上费太多功夫,很快便将他外袍褪了下来。
宋辞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头那股劲儿没处使,横在胸口。
“那夜除夕,你替孤许了何愿望可还记得?”
唐蓁替他扣衣襟的手一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转念一想今儿晌午宫女们议论纷纷的话,乖乖点了点头。
“殿下莫急,您身强体壮,龙精虎猛,定能得偿所愿。”
她只当自个儿办了件好差事,日后等着讨赏,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亦没有在意宋辞的神情。
“哦?那你说说,你替孤许了何愿?”
想起方才唐蓁故意洒酒,助沈承微承宠,宋辞竟难得隐隐有些动怒。
唐蓁纯真一笑,“奴婢愿殿下早生贵子,承继皇室血脉,以固朝纲。”
望着她的笑颜,宋辞只觉万分刺眼。
她白皙顺滑的天鹅颈微扬,看着他的眼神里干净透亮,不带一丝别的动机。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替自己许的愿。
见宋辞不语,唐蓁逮着机会邀功。
“奴婢听说,放荷灯真的能够实现愿望,奴婢相信不假时日,殿下定能一举得男,扬眉吐气。”
“那荷灯虽简陋,却是奴婢亲手所制,奴婢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殿下……”
“够了。”
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宋辞的眉心竟不自觉跳了跳,他伸手捏了捏,狠狠地舒了口气。
唐蓁被他冷淡的语气吓得噤了声。
爹爹说的没错,冷情的男人最是不好相舆。都怪自个儿一时激动,多说了几句,惹人厌烦了去。
宋辞见她又专心回手上动作,清了清嗓子,“你很在意孤生不生孩子?”
这话唐蓁没法接。
方才还叫她住嘴,这会儿子又问这种问题。
他有没有孩子关她什么事?为了那几个赏钱她倒也不至于此。
可这话到底不能这般说,唐蓁虚伪地点点头,“当然,殿下乃储君,殿下的孩子关乎大魏的未来,奴婢们自然盼着东宫添子……”
唐蓁笑起来,脸颊两旁生着浅浅梨涡,瞧着甚是讨喜。
可惜这张嘴说出的话却令人恼怒的很。
宋辞见那两团梨涡甚是碍眼,唐蓁还未说完,他便抬手掐在她的梨涡之上,用了些力气,狠狠地将那两处抚平了下来。
唐蓁不明所以,睁大杏眸,神色慌张,身子却是不敢动。
她轻声求饶:“殿下恕罪,是奴婢失言。”
您高抬贵手罢。
对于他的阴晴不定,唐蓁真真是见识到了。
宋辞眼眸轻眯,手上的动作猛然一紧,又微微松开。
半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