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夏蓁蓁
“蓁蓁……安定公主?”
君不归猛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望着面色阴沉如水的叶寒舟问道:“这封号是什么时候定的?阎王阁…为何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就在几日前。”
叶寒舟绕过君不归走向一旁的桌边,低头打开面前细长的木盒说道:“前几日我去京城见了南渊帝,蓁蓁的封号……是我逼着他给的。”
这下君不归当真是膛目结舌了,他没有想到,几日前叶寒舟离开云州竟然是办这件事去了。
但他更没有想到,叶寒舟竟然会如此轻而易举的……便答应把夏蓁蓁送走。
夏蓁蓁的公主身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同样她本人也清楚,不过与君不归不同的是,夏蓁蓁是三年前才被叶寒舟带回阎王阁的。
君不归依稀记得,那时的夏蓁蓁刚过了九岁,她的母亲乃是南渊贵妃,名唤夏温华,同夏温华比起来,武云裳可以说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比得过对方的。
先不提‘琴棋书画’这些世家小姐必备的技能,就单单是容貌姿色,夏温华便能甩出武云裳十八条街。
这不是乱说,当然,武云裳也很美,不然她也得不到南渊帝这么多年的宠爱,但是与夏温华相比,武云裳却是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当年凭借一手高超画技闻名天下的画师‘柳岑筠’,在他活着的时候,曾经画过四副闻名天下的美人图。
画中的四位美人都是经过大多数人承认的绝色,风华绝代至今都没有其她人可以超越,她们的美貌可不是武云裳这种级别便能够轻易比拟的。
而夏温华,便是美人图中排名第四的绝色,若不是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恐怕夏蓁蓁也不会因为没有庇护而被赶出皇宫,从而被叶寒舟收养。
君不归一边思索,一边把目光转向叶寒舟手中的木盒,他看着对方从里面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画轴,不禁出声问道:“这画轴里……可是当年柳岑筠所画的四美图?”
“……是。”
叶寒舟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这是夏蓁蓁的母妃…夏温华的画像。”
“我猜也是。”
君不归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说道:“四美图阎王阁里只收录了两副,还都不是柳岑筠本人所作,但哪怕是后人临摹,也能依稀窥探出当年四位美人的风采。”
“就阎王阁那两副画作,排名第三的西陵皇子,和一个只有背影的…北燕太子妃,难为你还能看出个花样出来。”
叶寒舟小心翼翼的展开手中的画轴,但依旧嘴不饶人的说道:“柳岑筠吃饱了撑的胡乱画的些玩意儿,没必要当真。”
“可是我个人觉得,阎王阁收录的那几张美人图…看上去的确很美。”
君不归挠了挠脸有些尴尬:“我只是单纯的欣赏,刚开始得知排名第三的美人竟然是位男子,可是吓了我好大一跳。”
叶寒舟没有搭理他。
君不归只好自顾自的继续唱着独角戏:“可是第一美人也太奇怪了,柳岑筠竟然只是画了她的一个背影,不过我瞧着那副画像上……她一袭红衣凤冠霞帔的模样,该不会,那是她同北燕太子万俟临风的婚……”
“废话说完了吗。”
叶寒舟猛的打断了他,像是忍无可忍般瞪着君不归训斥道:“怎么,对柳岑筠所画的这四位美人就这么感兴趣,你是想学习南渊帝?”
南渊帝昏庸好色,众人皆知。
“不,我没有,师尊你别生气。”
君不归被狠狠吓了一跳,一直以来叶寒舟虽然对自己不假辞色,但很少会这么训斥他。
一时间君不归来不及思考到底自己是哪句话惹了叶寒舟不快,他下意识的便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
脱口而出的话里满是歉意:“师尊我错了,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我对那些美人图没有兴趣,师尊你别生气了……”
叶寒舟面若冰霜的转过脸,他低垂着头,鬓边的发丝遮挡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听着耳边君不归絮絮叨叨的话语,叶寒舟终是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摆了摆手,叶寒舟无奈道:“好了,我只是这么一说,南渊帝此人我甚是厌恶,你以后莫要学他。”
“不敢不敢。”
君不归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我打死都不可能学南渊帝,他多坏呀。”
叶寒舟的脸色终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稍稍缓和了一些,曲指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叶寒舟轻声说道:“你看,这就是蓁蓁的母妃,南渊贵妃——夏温华。”
展开的画卷上,一位穿着紫色襦裙面容恬静的女子正安安静静的坐在一片盛开的紫藤花下,她的身上并无任何首饰装点,仅仅只是半披着头发微微侧首望向远处。
但就是这副素雅宁静的模样也让君不归不得不承认,夏温华能被柳岑筠画在四美图上,她的确实至名归。
“这么一看,蓁蓁的确同她的母妃长的很像。”
君不归叹了口气望向身旁的叶寒舟:“师尊,蓁蓁就必须回南渊皇宫吗?”
“我也不想让她回去,可是,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必须回去。”
叶寒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画卷之上:“夏蓁蓁自己也知道,她身上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所以哪怕明知南渊皇宫是个牢笼…她也得咬着牙往里走。”
“…未完成的使命?”
“没错。”
叶寒舟伸手轻轻拂过画卷上夏温华的头发,似是想替她把发梢上的紫藤花瓣取下来:“夏温华的死因有问题,蓁蓁……说要亲自调查。”
“她一个姑娘家……”
君不归说到一半突然一愣:“可夏温华…她不是病死的吗?”
“不是。”
叶寒舟摇了摇头:“阎王阁里,关于夏温华的死因收集其实是错误的,但世人皆认为她是病死,那么……她就是病死的。”
“那么…师尊,就连您也不知道夏温华…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君不归瞅着叶寒舟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还是这件事…您不能说。”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
叶寒舟叹了口气把画卷收了起来:“但应该是同南渊帝有关,至于真相,就交给蓁蓁了。”
君不归看着被重新装进木盒里的画轴久久不语,直到叶寒舟把木盒朝他递过来嘱咐道:“…把这副画带给蓁蓁,也把南渊帝的旨意告诉她。”
“师尊……”
君不归接过木盒垂下了眼眸,他小声问道:“您不去看看蓁蓁吗?”
“阎王阁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晚点去看她。”
叶寒舟转过身语气清冷:“这三年来…你把她当亲妹妹疼,蓁蓁也同你最为亲近,这件事…由你亲口告诉她最好。”
君不归捧着木盒没有再说话,直到叶寒舟的背影穿过层层轻纱,最后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把木盒揣在怀中,君不归去了姑苏城最大的一座酒楼,把夏蓁蓁爱吃的东西全部打包一份后,这才慢悠悠的往住的宅院里走。
此时夏蓁蓁正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栽种着先前折下的花枝,她的脚下盛开着一片又一片五颜六色的小花,几棵坠着花苞的桃树下则开满了淡紫色的婆婆纳。
看到君不归提着大包小包,愁眉苦脸的出现在院子门口,夏蓁蓁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跑上前笑道:“师兄,你怎么脸皱的和个苦瓜一样,该不会师傅真的训你了吧?”
若是往常,君不归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怼回去,但眼下他只是淡淡笑道:“没有的事,师尊哪有心思训我。”
“哇,我闻到一股好香的味道。”
夏蓁蓁抽了抽鼻子,她猛的一拍手掌,腕上金色的铃铛‘叮当’作响。
夏蓁蓁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师兄,你是想给我个惊喜对吗?这是聚财楼的烤鸭!”
“嗯,没错。”
君不归晃了晃手中提着的一串油纸包,笑容莫名有些苦涩道:“聚财楼的烤鸭,地三鲜,还有槐花饼和玫瑰糕…我都给你买回来了。”
“师兄……”
夏蓁蓁仰起头似有所觉,看着君不归的脸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你……为什么突然给我买这些东西?”
“蓁蓁。”
君不归吸了口气,他把怀中的木盒捧在手上,朝着夏蓁蓁递了过去:“这是师尊让我带给你的东西,你…打开看看吧。”
夏蓁蓁不明所以的伸手接过,她把东西先放回房里的木桌上,净过手后,才在君不归叹息般的目光中缓缓打开面前的木盒。
随着泛黄的画轴被一点一点推开,夏蓁蓁逐渐睁大了双眼,君不归看了一眼画卷上面若恬静的夏温华,正想开口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啜泣声,伴随而来的是夏蓁蓁带着哭腔的一声:“母妃!”
“蓁蓁……”
君不归连忙弯下腰,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
夏蓁蓁瘪着嘴,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颤声问道:“师兄,我…我是不是…要回去了?”
“蓁蓁,你要是不想走,我可以给师尊说说。”君不归放轻声音安慰道:“师尊他很疼你,也许会有办法。”
“不,我是要回皇宫的……”
夏蓁蓁望着面前的画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呜呜咽咽的说道:“我是南渊的公主,我…我的母妃死因不明,我不能不回去……”
“蓁蓁……”
“可我舍不得师傅!”
夏蓁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走了师傅怎么办?师傅他连饭都不会做……”
君不归难得能在这种气氛下还有想揍夏蓁蓁的冲动,他拍了拍夏蓁蓁的后背说道:“不还有你师兄我吗?怎么,蓁蓁只想着师傅就不要师兄了?”
面对君不归的打趣夏蓁蓁并没有停住哭声,她哭的直打嗝还要断断续续的问道“:我,我什么时候……回去?”
“……南渊帝下旨,五日后迎‘安定公主’回宫。”
君不归揉了揉夏蓁蓁的脑袋哄道:“公主殿下,你都有封号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鼻子?不哭了哦,安定公主。”
“呜……师,师尊!”
夏蓁蓁突然抬起头望向君不归身后的方向,她猛的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叶寒舟。
君不归转过身,便看到叶寒舟正垂眸回抱着夏蓁蓁,并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块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师傅,我舍不得您!”
夏蓁蓁抱着叶寒舟的腰,她抬起头望着叶寒舟抽泣道:“我…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不归。”
叶寒舟抬起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君不归,微微侧首示意道:“你先去外面,替蓁蓁把花边的草除一下,我有些话要同蓁蓁说。”
君不归看了一眼口齿不清紧抱着叶寒舟的夏蓁蓁,点了点头便出去了,并且很贴心的替两人把房门轻轻带上。
等到君不归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叶寒舟这才低下头望向怀中的夏蓁蓁。
看着对方通红的双眼,叶寒舟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蓁蓁,你师兄暂时还不走,你别担心。”
“可是他…师兄他,他早晚都是要走的。”
夏蓁蓁睁大了眼睛,任由叶寒舟蹲下身,动作轻柔的为自己擦掉脸上的泪水:“师兄已经十八岁了…等他回到皇宫,师傅,师傅你就是一个人了。”
“蓁蓁不哭。”
叶寒舟难得放软了声音,他把夏蓁蓁揽入怀中轻哄道:“不用担心师尊,师尊孑然一身已经习惯了…这次你回宫后才是要万事小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
“师尊,那师兄他……”
夏蓁蓁吸着鼻子问道:“…他必须要回去吗?”
叶寒舟垂下眼眸,片刻后点了点头。
“师兄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没事,有你在宫里,不归他也不会太过寂寞。”
叶寒舟伸手轻轻的把夏蓁蓁鬓边的发丝别在耳后:“不归这三年来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照顾,所以蓁蓁…今后在皇宫,你们二人可要相互扶持,南渊帝不是什么好人,你在他面前可要当心。”
“嗯,我一直以来…也把师兄当做亲哥哥的……”
夏蓁蓁把脑袋搭在叶寒舟的肩膀上喃喃道:“到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就要叫他皇兄了?”
叶寒舟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夏蓁蓁的后背。
“师尊,等我查出母妃的死因…我就不当这什么安定公主了。”
夏蓁蓁闭上眼睛,轻轻的用脑袋蹭了蹭叶寒舟的颈窝,她带着泣音小声说道:“我到时候就回阎王阁,养花做饭陪着师尊,师尊,你说好不好?”
叶寒舟叹了口气,他抱着怀中的夏蓁蓁点点头轻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