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皇帝现身
清玉熟门熟路地走进小巷, 蓝风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不断四下张望着:“哎呀这房子都塌了呀, 这边这个应该就是我朋友的家了——真是惨不忍睹,而且连个人影都没有……怎么办呢?”
蓝风站在断壁残垣前做沉思状, 半晌眼睛一亮, 笑眯眯望着清玉:“兄台你看,我在这举目无亲, 连唯一认识的朋友也不见了踪影,可偏巧遇上了你, 这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如兄台收留收留我, 也好让我慢慢找到我那朋友,兄台意下如何?”
清玉神色浅淡地望着他, 蓝风走近几步,微微弯下腰,平视着他的双眼, 眼含笑意道:“就当可怜可怜我罢。”
那一瞬间, 他神态潇洒而又肆意,墨一般黑的眸子脉脉含情, 只简单一句话,便已然说尽了万千风流, 无边花月。
清玉刹那间陷入恍惚, 糊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好。”
蓝风直起身体,折扇在手心一拍:“这可太好了!兄台家在哪里?可否邀我一观?”
清玉默默看他一眼,转身打开了蓝风那“朋友”家对面的门:“进来吧。”
蓝风露出讶然神色,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这可太巧了!兄台居然就住在我朋友对面!”
清玉顿了顿,便要反手关上门,门外的蓝风一个箭步冲过来,在最后一刻挤进了屋内,一面连声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兄台别生气。”
他顺手展开折扇微微扇着,不动声色地摆了个帅气的姿势,谁料清玉冷不丁道:“风不眠?”
蓝风神色不变:“什么?”
清玉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儿,蓝风坦然和他对视:“兄台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清玉最终道:“没什么。”
他说罢最后看了蓝风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他身后,蓝风微微挑眉,刷一声展开折扇,悠悠然跟了进去。
“还没问,兄台是做什么的?”蓝风跟在清玉身后,随口问道。
“什么都不做,混日子罢了。”清玉在书案前站定,慢条斯理研起墨来。
“兄台说笑了,你可一点不像是混日子的人。”蓝风道。
“整日在这永城里写写字、看看景,不是混日子是什么?”清玉头也不抬。
蓝风又问道:“敢问兄台在永城住多久了?”
“三年。”清玉笔下不停,“三年前我在神微山下醒来后,就一直呆在这儿了。”
“神微山?”蓝风饶有兴趣,“神微山上神微宗,可是有名的仙门,难道兄台也是仙人吗?”
清玉依旧没有抬头看他:“是又如何?反正我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是个无用闲人罢了。”
他言语中带出些郁郁之色,蓝风眼都不眨一下注视着他,含笑道:“兄台不必妄自菲薄。兄台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天生就当过无忧无虑的清闲日子。更不要说兄台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世间一道亮丽的风景。”
清玉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甜言蜜语这般熟练,想来风公子平日里没少恭维人了?”
“怎么可能?我有再多甜言蜜语,也只对一人说。”蓝风面不改色,“还有,我姓蓝不姓风,兄台该叫我‘蓝公子’才是。”
“是我口误,把你叫做了我一位故人。”清玉淡淡道,“抱歉了。”
“无妨。”蓝风摆摆手,忍不住问道,“兄台这样风姿,想来故人也是一位卓尔不群之人了。”
清玉忽的笑了下:“他吗?他就是个混蛋。”
“……”蓝风,“是吗?”
“他帮我恢复记忆,又把昏睡的我扔在神微山下,不是混蛋是什么?”清玉继续道,“不仅如此,他还言辞轻浮,行为浪/荡,没事就喜欢装成纯良书生扰人清静,简直是个流氓。”
“……”蓝风叹了口气,“兄台怎么能在背后说朋友坏话呢?”
清玉反问道:“谁跟你说他是我朋友了?”
蓝风不由得讶然:“哦?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清玉看了他一会儿:“当然是敌人。谁让他是个魔修呢?他不被我抓着也就罢了,他若是敢出现在我眼前,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绳之于法的。”
蓝风在他浅淡的视线中眨了眨眼睛:“自魔修出世,的确是惹得天下大乱。但是东荒之战后,世间对魔修逐渐有了不同的看法,不少人都觉得众生平等,魔修也不过是修士的一种,理当和修士以及凡人和平共处——兄台觉得呢?”
清玉微微摇头:“杀戮是魔修的天性,此前多少血淋淋的事实还不够证明这一点吗?和平共处不过是沈——魔君,提出的不切实际的设想而已。”
“不切实际吗?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如今,许多人都认同了这个设想,或许有朝一日真能实现,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蓝风含笑道。
“许多人?不过是剑阁和帝都秦家在造势罢了,九百年了,魔修在世人心中的印象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扭转的?”清玉道,“至于剑阁和秦家为什么这么竭力洗白魔修——”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轻轻叹了口气:“秦越啊,秦越!何苦!”
蓝风眉目一动:“情之所至,便不觉得苦。”
他这句话声音极低极轻,像是在说秦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清玉依旧听见了,却道:“为了私情,拿天下人的安危做赌注,我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乾坤一掷,天下为棋,人生之乐,不过如此。”蓝风笑了笑,“何况道经也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兄台还是太心软了些。”
清玉不说话了,半晌才闷闷道:“我知道我就是太过妇人之仁。”
蓝风瞬间放弃了立场,低声哄道:“其实心软也蛮好的,我最羡慕心软的人了,特别可爱。”
“……”清玉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拿着折好的信件就走了。
“哎哎哎!”蓝风在他身后喊着,“我还没问兄台名字呢!”
“李二狗!”清玉头也不回,隐含怒气道。
蓝风闻言摊了摊手,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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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永城官衙走进了一个戴着斗篷的人。也不知道他给守卫们看了什么,他们皆一脸玄幻地望着斗篷人,几乎是神思恍惚地请来了永城城主,而城主一见他,脸色顿时变了。
“陛——”城主激动道。
“嘘。”斗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仙尊清玉在吗?”
城主艰难地把那称呼咽了回去,小心回道:“仙尊方才离开了。”
“去把他叫来。”斗篷人道,“就说我要见他。就他单独一个人。”
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眼神闪了闪:“动作快点。”
城主连声应下:“好,好,微臣这就去办。”
城主马不停蹄地把斗篷人安置好,又去安排人叫清玉,自己则赶紧写了加紧公文,落笔只觉心脏怦怦跳,字字句句都让人胆战心惊——
“我们找到陛下了。”城主脑海中回忆起斗篷人带着血迹的袖口,又斟酌着写道,“陛下似乎受了伤,请大将军速来迎接圣驾。”
他此时也顾不得想失踪多年的陛下是怎么忽然出现的,又为什么出现在大难后的永城中,只想着赶快把这个炸/弹般的消息传递给帝都的大人物们,尤其是手握兵权的裴将军和修为过人的秦道主。
他动用了极为珍贵的灵力火漆,这是神微宗当年奉命为朝廷准备的传信符,每座城池只有两枚。两枚火漆迅疾如电地穿过千里山河,越过冰雪风霜,最终竟然飞向了同一个方向,那就是剑阁。
秦越在剑阁,这很正常。令人意外的是裴大将军竟然没在帝都,也没有亲自带兵援助永城,而是轻车简从地上了剑阁雪山,叩开了剑阁的大门。
他并没有意识到有个重大消息即将朝自己袭来,就像剑阁弟子没有意识到,这所谓的帝都使者,竟然就是裴将军本人。
引路的剑阁弟子看着这群身着戎装、连面容都覆盖在头盔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帝都使者,心里忍不住嘲笑他们这样怕冷。而军人们不苟言笑,直入主题道:“秦道主在哪里?请他出来一见。”
剑阁弟子道:“道主不见人,你们有什么事就对首席说吧——诶诶诶!”
使者们瞬息之间抽出长刀对准了弟子的咽喉,冷冷道:“让开。”
弟子一脸吃惊:“你们居然敢对剑阁的人动手!”
别的不说,剑阁以擅长打架闻名,即使是神微宗如日中天的时候,那也是绝不轻易和剑阁动手的,更不要说现在。
可是这军中的人似乎并不了解修仙界的“规矩”,又或者是并不在乎。他们没有灵力,也不会功法,可是眼中的毫不退缩的杀气、手上森冷的利刃,都无不说明了他们虽是凡人,但的的确确是一支铁血之师。
剑阁弟子虽然经常和人斗法,但是杀过人的却是少数。此时面对军人们见惯生死的平静眼神,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还好此时一个人晃了过来,伸手弹了弹眼前的刀刃,很是和气道:“这是怎么啦?有话好好说嘛!”
刀刃顺着他的气劲,被迫收刀入鞘,剑阁弟子们松了口气,抬头看去,正是莫之云。
“莫老!”弟子们喜极而泣,哭诉道,“他们见面就拔刀啊!拦都拦不住!”
莫之云打量了军人们一眼,还未说话,便见领头人伸手取下了头盔,黑色的发尾在风雪中飞扬。
数年过去,裴元直眼角已爬上了细纹,随之出现在他身上的是久居上位、运筹帷幄的气魄,气度沉凝得让人吃惊。
毕竟神微山上冲动易怒的裴小将军、吊儿郎当的秦大公子、学业优秀的沈意山长,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多年以来,什么都在变,或许唯一不变的,就是裴元直和秦越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吧。
“裴夜叉……哦不是,裴将军!”莫之云上下打量着他,“真是稀客啊!”
裴元直神色淡淡地对莫之云颔首道:“是我,我来找秦越。”
“他啊,他最近不见人。”莫之云道,“真是不好意思了哈。”
“我既然亲自来了,他不见也得见了。”裴元直冷冷道,“他若是实在不想出来,那我就闯进去好了!”
莫之云有点头疼:“哎呀……这又是为什么呀?”
裴元直看在他身份不一般份上,到底还是开口道:“三年来他装聋作哑得还不够吗?帝都几次要求铲除魔修,安定天下,都被他敷衍过去了,这次永城之事他难道还想敷衍吗?”
“他若是还有一口气,就出来见见人。”裴元直冷冷道,“还是说,他其实真的成了个废人,提不起剑了?”
众人霎时一静,莫之云微微蹙眉,心下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应付这个不好说话的小祖宗。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直到莫之云身后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众人都抬目望去,只见殿内走出一个人来,他披着雪白的狐裘,细碎的雪花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又悄然消融了。
“原来是帝都贵客。”秦越淡淡道,“请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