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然而到了书房后, 祁长乐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祁钟钰也没有开口催促他。
良久后,他才叹息着说道:“我知道接下来会有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我们祁家也一定会想办法共渡难关,我从来不惧怕得罪新任县令,我只是担心你, 会在一怒之下做出傻事来, 像是去县城找县令的麻烦一类的,虽然逞一时之快, 却后患无穷。”
祁钟钰没想到他要说的话是这个, 更没想到, 二叔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
她顿了顿,说:“二叔,我答应你,不会去找县令的麻烦, 不过若是对方得寸进尺, 那……”
祁长乐打断她,说:“那也会由我出面解决,你不要担心,事情若是进展到连我都无法解决的地步, 我还有学子门生, 他们在朝廷的官职不低,可以为我们祁家出面。”
“你是哥哥唯一的血脉,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答应二叔,回去山上好生跟你娘子过日子,暂时不要去县城了,若是缺了什么生活用品,直接到二叔这里来拿便是,若有二叔这里没有,你说一声,我也可以安排下人去县城采购回来。”
他是真的担心祁钟钰会做傻事,这个傻孩子可能不知道,这世界上的事并非全靠武力就能解决。
就算祁钟钰武功高强,可衙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县城早就传出了祁钟钰的厉害名声,对方能一拳打死黑熊的事,也在市井小巷和大户人家之中流传开来。
若不是众人不知道祁钟钰的真实相貌,想去祁钟钰去县城都会引来众人的围观。
甚至连现在的县令都有所耳闻,才特地将他的名字单另写出来,就是想让他去服役干苦力活。
只是县令没想到,自己会出面保住这个侄子,即便花几千两,也在所不惜。
而县令一旦在府衙内出事,又找不到罪魁祸首,他跟祁家有仇,正好可以将这个罪责栽赃到祁钟钰身上。
祁长乐心里其实很担心,但是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侄子避开县令,做到问心无愧。
他望着侄子长身玉立的身影,想到:钟钰是个好孩子,他这么多年都在外面奔波劳累,是他这个做二叔的失职,可他不想再继续失职下去,他一定要护得侄子周全。
祁钟钰也不是个瞎子,她当然看的出二叔对她的担忧,反正她现在还没有去弄死县令的打算,索性答应二叔,之后都在山上不随意去县城走动便是。
她这么想着,便乖巧的点了点头,祁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捋着胡须笑着问道:“对了,之前钟钰到我面前来,所为何事?”
祁钟钰原本想将自己有十万两银票的事情告诉二叔,可现在又担心二叔会多想,便摇了摇头,道:“被二叔这么一打岔,我便忘了。”
祁长乐哭笑不得,道:“罢了,饭菜应该做好了,我们去吃晚饭吧,这几天你现在我这儿住下,等服役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回去山上吧。”
祁钟钰应了下来,二人去堂屋吃过晚饭后,夜里,陆冬芙抱着祁钟钰的胳膊,道:“相公,服役的银子……”
祁钟钰道:“我还不曾跟二叔开口,等以后再说吧,你分出来一笔钱,等下次找个机会递给二叔便是。”
陆冬芙点了点头,叹息道:“也不知道县令要在任多久?”
祁钟钰记得大约是三年,随后就眼前一黑,三年时间,就算是地皮都被这县令刮干净了,难道真的要放任对方胡作非为?
可祁钟钰又想起了二叔的叮嘱,她抚摸着陆冬芙的脸颊,说:“不用想那么多,顺其自然便是,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能
伤害到你。”
陆冬芙心里一甜,挪动着身子,跟祁钟钰抱在一起,道:“有相公在,我不怕的。”
祁钟钰亲了下她的脸颊,道:“早点睡吧,二哥会解决的。”
之后,她们在二叔家的院子里住了两天,祁安业就派身边的下人书香回村来,告知了众人县令已经松口,并且划掉了服役名单的事。
不仅如此,对方还跟祁家达成了友好合作关系,因为在县令眼中,旧日的恩怨虽然重要,却抵不过白.花.花的金银珠宝。
尤其是祁家请了县城富商与县令聚会后,县令也看出了祁家在汜原县的声望,加上祁家有意伏低做小,所以表面上已经说开了仇怨。
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那就要等以后才知晓了,至少眼下的危机是解决了。
祁长乐很高兴,姚氏吩咐厨娘今日做顿丰盛的午餐,庆祝一下,去去晦气。
祁钟钰和陆冬芙也留下吃午饭,等下午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山上。
然而,在众人正在聊天时,张氏便嚎啕大哭的跑了进来,一把抓住陆冬芙不放,道:“二丫啊,你可不能不管你爹和你弟弟啊!”
这是怎么了?
众人一头雾水,看向将张氏带进来的小丫鬟,那是四弟妹焦氏身边的丫鬟,她白着一张脸,磕巴说道:“这位大婶,说她是三爷的丈母娘,说找三夫人有要事,我就带她进来了,莫非,这人是假冒的?”
祁钟钰心说:虽然不是假冒的,但也不是好惹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祁钟钰也不能坐视不管,便走上前,抓着她的胳膊,硬把她从陆冬芙身边拽开,状似关切的询问到:“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仔细一看,张氏虽然做出哭嚎的模样,但是眼睛一片清明,连眼泪都不曾流出来一滴,祁钟钰就更无奈了,心说:装都不能装像一点,还贼眉鼠眼的打量着屋内的人,眼睛滴熘熘的转,看起来很不讨喜。
祁钟钰咬牙,重音重复了一遍,张氏才回过神来,捂着脸哭道:“还不是那丧尽天良的县令,说过两天要派人去服役了,这大冬天的还是去怀安河上游服役,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女婿啊,你可不能不管你爹和你弟弟啊,咱们陆家就他们两个独苗儿,又弱不禁风的,他们哪里干的了那样的重活,这……他们要是出什么事,那我也不活了。”
话虽这么说着,也没见她要撞柱子或者要上吊,眼睛还透过指缝打量众人的神色。
焦氏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对方还是陆冬芙的娘亲,她对陆冬芙印象极好,怎么也想不到她们会是真的母女,还真是……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祁长乐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姚氏温和说道:“亲家,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张氏闻言,借坡下驴,擦了把脸,就坐在了姚氏身边最近的椅子上,道:“村长和村长夫人呐,你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呐,求你去跟县令说一声,等开春后再服役吧。”
陆冬芙回过神来,已经羞愧的脸颊通红,低声说:“娘,服役这事儿是县令定下的,二叔也更改不了,不过……”
她还没说完,张氏就打断她,道:“好哇,你现在嫁了人吃香喝辣,就不管你爹和你弟弟了,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他们是你的家人啊!”
陆冬芙手脚冰冷,心道:那他们当初又是怎么对我的?
祁钟钰捏了捏她的手,说:“娘,你别担心,服役一事其实很好解决,只要给县令一些银子,他就可以划掉陆家的名额。”
张氏早就听说了,这也是她厚着脸皮来村长家的原因,她
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可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哪来的银子抵消名额啊,听说一个人就要一百两呐,这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
奥,祁钟钰内心冷漠,所以张氏是过来要钱的。
而且一般人家,只需要上交十两银子,就能抵消服役,张氏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银子,这是来要钱的。
祁钟钰心中不耐,祁长乐道:“亲家,我有个疑问,当初钟钰娶亲时,送了一只大老虎作为聘礼,那老虎值一百多两银子,如今才不过几个月不见,那一百两银子呢?总不会花的精光了吧。”
张氏有些心虚,虽然没花光,但是也差不多了。
她眼泪汪汪的望着村长,说:“村长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家那当家的,生了一场重病,就花了几十两银子,之后还要买肉给他补身体,已经不剩多少银子了。”
她看向祁钟钰,道:“女婿,是我对不起你,可二丫她爹生病这种事,我们也不想的啊。”
祁钟钰已经看腻了她的嘴脸,从兜里掏出来十两银子,道:“娘,我前些日子也生了一场大病,至今还未调养好,这十两银子是最后的积蓄,你拿去跟县令求下情,请他通融通融,我想县令既然是父母官,一定会理解你的苦衷的。”
张氏撇了撇嘴,有些嫌弃祁钟钰给的太少,目光不由落在村长身上。
祁钟钰没钱,但是人家的二叔有钱啊。
陆冬芙都替她臊的慌,恨不得一扫帚将她赶出去,免的在这儿丢人现眼。
祁长乐看了一眼侄儿媳妇,见一向乖巧温柔的小姑娘,现在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侄子正搂着她,脸上也浮现冰冷的神色。
他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都是亲戚,只不过我家也给了县令一大笔银子,如今也不宽裕,就给你借二十两银子,先救救急吧。”
张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反应过来那个“借”字,心想:啥意思啊,都是亲戚,祁家还这么有钱,居然不是给自己二十两,而是借二十两?!
祁长乐慢悠悠的道:“至于借款的利息嘛……”
啥玩意,还有利息?!
张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舔着脸说:“这既然都是亲戚,那这钱就当是送给我家救急的吧。”
姚氏温柔笑着说:“那怎么行,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呢,亲家,这钱你还要不要借了?”
张氏想了想,还是将银子拿了,心说:说不定人家之后就忘了,反正这一趟也不算白来,等会儿她再去罗家跑一趟就是了。
她这么想着,便笑着道:“哎呀,还是村长和村长夫人体贴,这钱我就拿回去了,这就去县城跑一趟,将服役的名字给抵消了。”
她风风火火的又走了,还好没厚着脸皮留在这儿蹭饭。
堂屋安静了片刻,姚氏又说起了之前的家常,还拐弯抹角的安慰陆冬芙,陆冬芙眼眶通红,明明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在意张氏他们了,可他们总能更加无耻无底线。
她闷闷不乐的吃过午饭,下午时,跟祁钟钰回山中的小院。
祁钟钰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若是不开心,那我待会儿去陆家一趟,给张氏套麻袋打她一顿,把银子拿回来便是了。”
陆冬芙吃了一惊,还以为她是当真的,可抬头却见她眼底的促狭,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想了想,说:“那相公去吧,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祁钟钰很认真的点点头,严肃的道:“那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她转身朝门外走去,陆冬芙忙伸出手拉着她,说:“相公!”
祁钟钰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她,问:“娘子还有何吩咐?”
陆冬芙被她逗乐了,沉闷的心情渐渐消散,望着空落落的院子,道:“罢了,反正不时常跟他们打交道。”
祁钟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样想就对了,何必为了他们心烦呢,不值得,而且不过三十两银子,就当是丢水里听个响声吧。更何况……这次服役的确很危险,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估计你这辈子心里都会过意不去。”
陆冬芙也知道,若是因为其他事,张氏来找她要钱,她绝对不会给的这么爽快。
可服役一事,可想而知的危险,只希望张氏能尽快去县城,划掉陆北去服役的名额。
陆北此人再怎么荒唐,也是她的父亲,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她摇了摇头,甩开那些念头,挽起袖子道:“相公,我们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整齐吧,还有浸泡药浴练功一事,这一次在外面耽误了几天,是不是要将那些时间全部补回来?”
祁钟钰道:“不必,多加半个时辰便是,等之后几天均匀的多浸泡一会儿,就能赶上进度。”
陆冬芙点点头,二人将东西收拾一番,又将屋子打扫干净,便坐在一起等锅里的热水烧开。
山里的日子,平静而又安宁,入了冬之后,连鸟叫虫鸣都少了许多,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院子就显得十分静谧而又清幽。
祁钟钰从谭浩然那里带回来的千里马,在几场冬雨过后,也被祁钟钰养在了院子里,还专门给那匹马搭建了一个草棚子,让它可以在里面居住。
偶尔,会将这匹马拉出去在山里放放风,它倒是很淡定,单看外形,完全想不到这会是一匹千里马。
祁钟钰不自觉联想到了谭浩然,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
而在山南道境内,谭浩然正摊开一张地图,听右护法宋德良说起大齐国西北边境的战况。
在入冬之后,与大齐国接壤的草原部落,便开始了对大齐国的进攻征伐。
虽然有西北军负隅顽抗,但是粮草接应不上,如今军士已经陷入焦灼,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局势肯定会十分危险。
谭浩然和宋德良都知道,这件事是一柄双刃剑,单看他们怎么利用。
宋德良道:“朝廷那边的文官,还没商议出个好歹来,要我看,这一仗,大齐国很悬。”
谭浩然指着地图,喃喃道:“倒也未必,西北军中还有几个可用的将领,能够逆转局势,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之前的失败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一定要等到时机成熟,再跟朝廷面对面对决。”
宋德良应了一声,他看着现在的教主,内心很是欣慰。
与谭修潼不同,谭浩然是个脾气温和的教主,他善于接纳,做事谋定而后动,在一个月之内,就将教内的形势稳定下来,并出人意料的开辟商道,缓解了教内的资金压力。
是个不可多得的掌权者,若是脾气作风能更冷硬些就好了。
谭浩然揉着酸痛的眼睛,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右护法不如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
宋德良应了一声,二人面面相觑,宋德良提起了谢星河,道:“教主,那谢星河如今在教内的声望极高,我看他图谋不小,你用人需得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养虎为患。”
这一方面是出于真的担忧,另外一方面,则是不满谢星河夺了他的部分权利。
谭浩然温和笑着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谢星河是在他回到山南道后没多久找来的,当时浑身
是伤,极其凄惨,他找大夫帮其医治了十来天,对方才悠悠转醒,说起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
谭浩然以前也曾怀疑过他,可对方回答的滴水不漏,加上身上果真烧伤了大半,就信了他的话,将委以重任,而对方也不负所托,让他十分意外和惊喜。
现在新日教正是用人之际,不管对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只要对方有用,谭浩然就愿意用他。
更何况,最重要的权利都握在他自己手中,即便是右护法也无法干涉,更别提谢星河了。
若想让他心甘情愿的交付这份权利,除非对方是祁钟钰……
谭浩然哑然失笑,心想:祁钟钰才不会在意这个位置,他更愿意在山野之中过闲云野鹤的清闲日子,就不要用这等烦心事去打扰他了。
不过,终有一日!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标注的京城的位置,勾起嘴唇轻轻笑了。
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这一个多月以来,祁钟钰不练功的时候,大部分都躺在床上猫冬,幸好有话本可以打发时间,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想到。
陆冬芙在床边刺绣,她原本是在绣房繁忙的,但是祁钟钰一个人无聊,就让陆冬芙坐在床边,在她看的见的地方刺绣了。
刚开始,祁钟钰还会觉得,跟陆冬芙相比,自己太懒惰了,可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
她将话本扔到一边,爬到陆冬芙身边,搂着她的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含含煳煳的说:“好香。”
陆冬芙动作一顿,继续刺绣,可祁钟钰却在她敏.感的腰间蹭来蹭去,蹭的她痒痒,她怕扎到手,便将工具放在了床边的竹筐里,道:“相公总这么趴着可不好。”
祁钟钰说:“有什么不好?真要说不好的话,就是这里没有电视手机WIFI。”
陆冬芙已经听她抱怨过几次,所以大概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她干脆转过身面前祁钟钰,对方无辜的眨眨眼睛,掀开被子,说:“娘子,快躺进来。”
陆冬芙失笑,许是在家里闷太久了,相公最近变得越来越懒,还越来越粘人了。
对于粘人这一点,她乐见其成,反正她也时刻想跟相公待在一起。
她乖顺的躺在床上,她的体温高,很快将微凉的被窝,弄的暖融融的。
祁钟钰舒服的长叹一声,说:“这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嘛。”
她之前居然被异世界摧残的,都不晓得享受生活了,大冬天也跑去山里练功,真是疯了。
她抱紧主动蹭到她怀里来的陆冬芙,问:“今天几号了?我感觉都在家窝了十几年了。”
陆冬芙哭笑不得,道:“哪有那么久,距离服役一事,才过去四十来天而已。”
陆冬芙每天都数着日子,一方面是出于习惯,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陆北。
她都不知道张氏和陆北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张氏之前从她这里要走了三十两,还从三妹那里要了二十两,加起来五十两银子,刚好可以抵消服役的名额。
但是直到众人出发去服役时,张氏还没有去县城,所以只能由陆北出面,去怀安河上游服役。
据说,陆北当时就脸色阴沉的要命,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扇了张氏一巴掌,骂她是个毒妇。
陆冬芙当天不在场,她也是事后去二叔家时,听大嫂说起的。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她是真的不明白,张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狠心要了陆北的命啊,难道在她眼中,相公的命,还赶不上五十两银子吗?
陆
冬芙心里乱糟糟的,她对陆北没什么感情,也自问仁至义尽,所以没有多管,只是每天数着日子,希望对方和其他去服役的百姓,能在繁重的劳役中幸存下来。
大嫂见她神色不对,还特地宽慰她说,二叔已经雇人买了米粮,去怀安河上游烧水做饭,免费给服役的岳河村百姓送去,虽然只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和粗面馒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因为县令太抠门,连口热水都懒的提供,更别说其他吃食。
岳河村的百姓,至少运气不错,有个慈爱大方的村长护着,所以没死多少人。
可原本应该为期二十多天的服役,时至今日,已经延期到四十天了,还不曾结束服役归家。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更别说平日里好吃懒做的陆北了。
陆冬芙已经做好了给陆北办丧事的心理准备,她不曾伤心绝望,真要说的话,只有淡淡的伤感罢了。
祁钟钰见她面无表情,说:“还在担心去服役的人吗?放心吧,二叔说了,县令肯定会在过年前放他们回来的。”
眼下,距离过年也就几天的时间了,陆冬芙应了一声,她不想提陆北的事,便说道:“过年的话,要去县城买东西提前做准备吧。”
毕竟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不能随便煳弄了。
祁钟钰摇摇头,道:“我答应过二叔,暂时不会去县城,等明天去二叔家吃饭时,问问他好了,说不定我们之后都会在二叔家住下,等过完年再上山里来。”
山上的日子虽然自由散漫,但是两个人住着,也不免有些寂寥。
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就更显得冷清了。
陆冬芙想了想,说:“干脆在二叔家住下吧,我们也好提前帮忙准备。”
祁钟钰应了一声,第二天将屋子简单打扫了下,便牵着千里马下山,一起去了二叔家里。
祁长乐是第二次看到她的这匹马,只不过之前没看仔细,今日定睛细看,才觉察出这匹马身上的不同之处来。
他捋着胡须,道:“这马不一般呐,是公的还是母的?”
祁钟钰道:“母的。”
祁长乐道:“看着也可以配种了,倒是可以跟我家的马生个小骏马。”
千里马许是听懂了,甩甩尾巴哒哒走远了,让祁长乐更为惊叹,道:“这马果真不错。”
他看向祁钟钰,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之后就待在家里过了年再回去吧。”
祁钟钰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便点了点头,祁长乐跟她说起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
魔教余孽的风波已经差不多过去了,现在朝中热议的,是西北边境战乱一事。
西北游牧部落,每逢冬日食物不足时,就会踏足大齐国的领地,并四处烧杀抢掠。
今年,许是那边出现了一个出众的大汗,将几个强盛的部落召集在一起,聚集了十万兵马,朝西北进军。
短短十来天,就将西北将士打的丢盔弃甲,不得不退守凉州。
凉州作为西北边境第一城池,固若金汤,游牧部落暂且攻占不下,就形成了对峙的局势。
然而,大家都知道,这种局面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眼看着游牧部落武力值更强悍,大齐国情况不妙,就应该立刻派兵支援,并且输送粮草。
但是,朝廷就谁去支援一事,开始争吵不休起来。
西北边境战况紧急,朝廷那些文官还有心思内斗,偏偏几个成年的王爷也不省心,都主动请缨,要去西北领兵。
皇帝看出他们的心思,
当然不会任命,所以大太监周祥,皮笑肉不笑的拒绝了几位王爷的好意。
一连争吵了十来天,终于酿成了惨剧,凉州失守了。
且游牧部落来势汹汹,半个月的功夫,就已经相继占领了西北大片领土,再继续这样下去,不出几个月的时间,敌人的铁蹄就能顺利踏入京城。
朝廷的官员终于坐不住了,纷纷提出了解决方案,然后朝堂上喧闹的好似菜市场一般热闹。
终于,由傅丞相出面,推举出西北的一个将领,领兵与游牧部落作战。
粮草也不困难了,大批大批的输送去西北,总算阻挡住游牧部落的进攻,局势再次僵持下来。
祁长乐很关注这件事,每天都会派人去打探消息,并不断地研究地图,可惜他只是个读书人,对打仗的事一窍不通,只能干着急。
被姚氏数落了一顿,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是祁家的家主,又是岳河村的村长,事态又没有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还是放宽心再说。
可祁长乐还是因为此事憔悴了一些,祁钟钰之前没发现,现在仔细打量才发现,二叔又苍老了几分。
她抿了抿嘴唇,道:“大齐国人才济济,兵强马壮,一定可以挺过这道难关。”
祁长乐想起了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外敌入侵,最终也是大齐国获胜,心里松了一口气,道:“钟钰所言极是,倒是我年纪大了,就开始担惊受怕了。”
祁钟钰道:“二叔不必担忧,不管怎样,我都能护得祁家周全。”
这倒不是大话套话,而是真的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在窝在家里这段时间,她身上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而且还因祸得福,内力精进不少,若是再遇到被武林高手包围阻拦的情况,也不会狼狈毒发了。
更何况,岳南山深山绵延千里,山里物资取用不尽,真到了谭浩然所说的乱世,大不了她带领祁家随她进去深山里躲几年,等天下太平了再出来便是。
祁长乐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欣慰笑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不过还不用那么早下定论,再等等西北边境传来的消息再说。”
祁钟钰应了一声。
祁长乐道:“好了,快过年了,不想那些了,我已经吩咐安业在县城里多采购些东西回来,今天先把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吧。”
祁钟钰点头,拿了扫把开始清理院子。
二叔家的院子很大,不光是要打扫院子里的灰尘,还有各个屋子里的角落,好在祁家的人丁也不少,每个人分派了一部分区域后,用了两天时间,就全部清理干净了。
而此时,各个村子里被派去服役的老百姓,也终于回来了。
岳河村情况还好,只意外死了两个,其他人虽然瘦脱了形,但是至少还活着。
其他村子里的情况就要惨的多了,少的死了七八个,多的死了十来个,就算是回到村子里的,也病入膏肓,起不来床了。
村子里哀声一片,可想而知,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祁钟钰和陆冬芙在得知陆北回来后,犹豫片刻,便提着补品去了陆家。
张氏脸色很不好看,眼睛红肿,看样子是哭过。
她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只低声说了句你们来了,就去厨房烧水去了。
陆冬芙还真不习惯,她跟祁钟钰提着东西去了卧房,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北,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他来。
因为以前的陆北,是个容貌俊朗的中年男子,因为很少下地干活,所以皮肤白皙干净。
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皮相是真
的好看,陆家的儿女都继承了他的好相貌。
而躺在床上的人,看上去苍老了十来岁,两鬓的头发都白了,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皱纹十分明显,靠近脖子的地方还能看到鞭笞的痕迹。
不难想象,他这四十多天,过着怎样的日子。
陆冬芙眼底眸光微微颤动,张氏端着热水进来,给陆北擦拭脸颊,擦着擦着就哭了出来。
她颤抖着说:“相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县令不是个东西,一开口就要五十两,我……我哪有那么多银子,想着就去服役二十天,等回来后拿银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也就将亏损的气血补回来了,谁能想到!那个丧尽天良的县令,老天怎么不噼死他这个贱人!”
她还在连声怒骂,但是陆冬芙和祁钟钰都听不下去了。
将补品往桌子上一放,二人都没跟张氏告别,就离开了陆家。
在回去的路上,陆冬芙嗤笑道:“真是,可笑。”
的确,她之前也曾想过很多原因,还以为是陆北对不起张氏,张氏才没给他花钱抵消服役。
没想到,张氏心思简单,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花钱而已。
就为了五十两银子,那五十两银子还是从她和三妹那里得来的……
人算计到她这个地步,还真是可怜又可笑。
只是可惜了陆北,这次服役不单单是气血亏损这么简单,陆冬芙看的出,他已经呈现油尽灯枯的状态了,只希望对方命大,能熬过来,至于将来能活多久,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