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祁钟钰虽然不擅长与人交际, 但是如今身处乱世之中,百姓天然仰慕倚仗强者。

加上汜原县声名远播,只要勤劳刻苦,就能吃穿不愁,光是这一点就吸引了众多受苦受难的难民,从附近赶来此地定居。

其中就有不少有志之士, 祁长乐为了拉拢留下他们, 还推出了不少惠民政策,让他们和身后的家人没有后顾之忧, 对祁钟钰也就越发忠心耿耿。

发展大半年下来, 即便祁钟钰并未刻意拉拢任何人, 她身边也有不少可靠的心腹。

姜行伍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对她有再造之恩,自己这身武功都是姜行伍启蒙的。

祁钟钰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决定挑选一个睿智精明的心腹, 跟随对方一起回去扬州城, 若是果真出现意外,此人也能灵机应变,救下姜行伍。

而这个人选,她在心里筛选一番, 最终决定派出高承来接下这个重要的任务。

高承便是当年她在岳南山修建院子的时候, 二哥祁安业在思源牙行内雇来的三当家。

虽然在院子盖好之后,她就没怎么再跟高承联络过,但是合作时关系不错, 对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且巧合的是,高承便是镖师高瑜的儿子。

在她攻占下汜原县不久,高承就主动投诚,带着一帮身强力壮的兄弟,加入了她的起义军。

如今,已经成为她的心腹之一,此人性格豪爽,胆大心细,不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是人群之中的佼佼者,跟随姜行伍回去再合适不过。

她做下这个决定后,并未立刻告知姜行伍,总要先问过高承的意思。

他们一直聊到傍晚时分,姜行伍婉拒了在祁家暂住的提议,说要回去酒楼陪着娘子。

祁钟钰也并未勉强他,亲自将他送出府,才吩咐下人将高承叫来。

高承一开始得知这个任务,心里很不情愿,面上迟疑着道:“我这样跟过去,怕是会让施立群怀疑这位姜五哥的忠心。”

祁钟钰垂下眼,道:“我知道此事让你很为难,但是我身边的人之中,只有你最适合接下这个任务。哎,你若是实在不想去,那我就亲自跟随姜五哥去趟扬州城,打探下施立群的脾气秉性,反正他本来也是我的结拜大哥,上门拜访也不奇怪。汜原县就交给二叔和高先生了。”

高先生便是祁钟钰对高瑜的尊称。

高承脸色一变,祁钟钰虽然在政务上帮不上忙,但是她是汜原县最必不可少的存在,可以说是稳定军心的重要人物,绝对不能去扬州城,不然他爹就算是费尽心血,也压不住下面的喽啰。

而以他对祁钟钰的了解,这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她对放在心上的人,就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

这位姜行伍对她有救命之恩,她说要跟随姜行伍去扬州一趟,就会说到做到。

他沉思许久,咬牙同意了,说道:“难为您如此信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姜五爷。”

祁钟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就有劳你了。”

高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那我可以在您这儿多蹭几顿饭,不然去了扬州城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祁钟钰应下了,吩咐下人去厨房,让陆冬芙多做几个菜,她道:“你走的时候多带些银子和人手,我可不放心你孤军深入。”

高承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在这里吃过晚饭后,就回去跟他爹高瑜说明了此事。

高瑜听罢倒是没说什么,只让他不用跟祁钟钰客气,多带点银子走,反正祁钟钰家大业大。

高承哭笑不得,第二天去跟思源牙行的二当家告别,二当家也跟他一样识时务,加入了祁钟钰的起义军。

只不过,他们的动机不同,高承是被父亲说服的。

而二当家则是在将祁钟钰占领汜原县的消息,传递给远在郝州城的大当家后,大当家思考几天后,就吩咐二当家也加入起义军。

二当家此人长袖善舞,在经商一道上极有天分,如今,已经成为祁安业的助手,掌管汜原县的财物后勤。

他给高承设宴款待,说:“你离开一事,我要汇报给大当家。”

高承想到那位大当家的手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道:“好,只不过劳烦你在信里写清楚,是祁钟钰让我去的,不是我自己主动离开汜原县。”

二当家笑了笑,在高承酒醉之后,就写了一封信交给下人。

这封信在当天傍晚就抵达了郝州城,大当家看完后,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辛苦你了,去休息一晚吧,明日将我的回信带回去给二当家。”

他的声音柔和清亮,待人的态度又温柔平和,下人最喜欢跟大当家打交道,激动地点头应下。

下人在柔软的床铺上美美的睡了一觉,吃过早饭后,就拿着回信急匆匆赶回了汜原县。

二当家看完信后,神情大惊,在书房内来回走了几圈,又看了一眼信件,确认无疑后,脸上才露出喜悦的笑意,亲自出门去寻找跟兄弟们聚会的高承。

他在酒楼看到高承酒足饭饱,正在跟兄弟们胡言乱语,他没有走进去,而是吩咐店小二叫高承去隔壁包间。

没等多久,对方就满面通红浑身酒气的过来了,大大咧咧的坐在他身边,问:“特地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二当家附在高承耳边说了几句话,让醉醺醺的高承酒醒了一半,大着舌头道:“大当家果真这么说?”

二当家笑眯着眼点头,高承激动地拍着桌子,道:“若是早知如此,我就果断拒绝祁钟钰的提议了。”

别看他现在对祁钟钰忠心耿耿,可总有个先来后到,说到底,他最敬佩的人,还是大当家。

当年,若不是大当家出面保了他一命,还给他和二当家一个安身之所,也就是思源牙行,他高承哪有这么多年的风光。

虽然大当家年纪比他还小好几岁,可人家的能力摆在那儿,不得不让人信服。

说起来,大当家倒是跟祁钟钰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一个是武学奇才,一个是多智近妖,若是果真如大当家所说,他还真有点期待二人见面时,会是何等龙争虎斗的场景。

二当家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别激动,看完这一张信纸,大当家专门交给你一个任务。”

高承忙翻看第二张信纸,大当家的字迹龙飞凤舞,堪比传世大家,最难得的是,并不弯弯绕绕的让人看不懂,字形很是清晰。

因为字数不多,他一眼就看完了,豁然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跟祁钟钰说明此事。”

二当家道:“不急,兄弟们都在隔壁等你呢,你明日再去找祁钟钰也不迟。”

高承点了点头,可心思却已经跑偏,之后跟兄弟们喝酒时都心不在焉的,被兄弟们玩笑了一阵,拉着他去了花街,他将姑娘扔在一边,在床上自顾自睡的昏沉。

第二天中午,他迷茫转醒,想到大当家的信件,顾不上回家换下身上这身皱巴巴的衣物,径直朝祁家走去。

没想到,他倒是来的巧,正好碰见姜行伍跟祁钟钰告别……

祁钟钰这些天以来,都在招待姜行伍这位贵客,他们畅所欲言,也聊到了如今的局势。

聊完之后二人都十分惊讶,祁钟钰是惊讶姜行伍对如今乱世的形势如此通透,而姜行伍是惊讶祁钟钰居然连一些细枝末节的事都没理清。

祁钟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五哥,我就是个单纯的武夫,让我去战场上杀敌可以,但是排兵布阵就完全不在行,更别说动荡不安的局势了,我刚理清一些,局势又变了。这……我就索性多听家中长辈的意见,自己只专心练兵了。”

姜行伍哭笑不得,安慰说:“七弟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如今这身功夫,称得上江湖顶尖高手,有这样的武力值,在战场上人家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奈何不了你。”

祁钟钰知道这是姜行伍在宽慰自己,因为打仗可跟比斗不同,将领要统领千军万马,她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杀不了几万,甚至几十万人。

好在,她身边还有高瑜和诸多心腹,而且截止到目前为止,她占领汜原县下的村落,遇到的都是三流的难民,靠威逼利诱就能摆平,还不曾遇到跟其他强悍势力对决的时刻。

只是,她心里也因此有了一股危机感,觉得是时候找几个军师,来帮助她参谋一二了。

因为接下来要占领淮南道,还有数不清的硬仗要打,她手底下的这些人,都是□□凡胎,可不能因为她的愚蠢,去无意义的送死。

姜行伍在这边乐不思蜀,可娘子施氏却惦记着扬州城,当初施立群虽然给了他们假期,却再三强调过完重阳节,祭拜完先祖之后就立刻返回。

可姜行伍倒好,跟自个儿的好兄弟混在一起,都耽误了好几天的时间,至今还没有回去的打算。

所以,昨天夜里,她在姜行伍回去酒楼后,就拉着一张脸,给姜行伍脸色看。

姜行伍一开始还没察觉到她心情不愉,一直念叨着那位七弟,直到娘子一直不曾搭腔,他才迟钝的意识到娘子生气了。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花了很多时间才哄好了施氏,并得知了她生气的原因。

他算了下时间,才反应过来,居然已经出门半个月了,施立群一定急疯了,偏偏他又不曾托人送信回去,以至于施立群想找他都没办法。

姜行伍愧疚的皱着眉,道:“娘子,我知道错了,等明日我就去跟七弟告别,立刻动身返回扬州。”

施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在姜行伍的贴心伺候下吃过晚饭,第二天一大早,就亲自将人从被窝里揪出来,让他去跟祁钟钰告别。

姜行伍看着七弟亮晶晶的眼睛,就说不出要离开的话,直到中午,才在祁钟钰的询问下说出了实情。

祁钟钰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只不过……”

她正想跟姜行伍说,让他带几个自己的心腹回去,高承就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子。

祁钟钰挑眉,问:“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一脸萎靡不振的样子。”

高承傻笑,坐在凳子上喝了一杯茶,才回过神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祁钟钰顿了顿,道:“先不急,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分别介绍了二人,并跟姜行伍说了安排心腹跟随他的事情,姜行伍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她在自己身边按插心腹,反而很感动祁钟钰的关心,笑着接纳了高承,并说了明日就动身出发回去扬州一事。

他见高承跟祁钟钰还有事商量,就不再久留,回去酒楼打算带娘子在汜原县转转,顺便给施立群带点礼物回去,当做耽误这么长时间的赔礼。

祁钟钰目送他离开,才问高承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高承又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道:“您知道思源牙行总共有三位当家人吧。”

祁钟钰点点头,道:“我知道,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高承道:“是这样的,大当家前不久写了一封信,说是三天后会亲自来祁家登门拜访。这封信是昨天送到的,也就是后天,大当家要来拜访您。”

祁钟钰很惊讶,据她所知,这位大当家,几乎从来不在世人面前露面。

她都要以为所谓的大当家,在创办了思源牙行后就已经去世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活着,还说要来拜访自己。

她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对方过来见她的意图。

思源牙行是汜原县异军突起的新势力,只用了几年时间就站稳了脚跟,在附近的县城也有分布。

只不过总部设立在汜原县,二当家为人精明能干,之前也加入了起义军,如今正跟二哥祁安业合作,负责汜原县往来的生意,他们的合作倒是锦上添花,让祁钟钰再也不曾担心过钱财问题。

而高承也是个可用之人,她才会将保护姜行伍的重要任务交给他。

光这二人已经如此优秀,祁钟钰想象不出他们推崇的大当家,会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

不过,对方愿意登门拜访,至少说明了此人对她并无恶意。

祁钟钰问:“这位大当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承冲她眨了眨眼睛,道:“等两天后,您自会知晓,我保证,大当家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祁钟钰:……

她还真是越来越期待此人的到来了,连对姜五哥的离愁别绪都少了几分。

她顿了顿,说道:“先不说这位大当家登门一事,你方才也听到五哥说的话了,他明日就要动身离开汜原县,到时候你带上可靠的人手,跟随他一起去扬州城,我估计你会被边缘化一段时间,不过以你的能耐,想必能很快跟其他人打成一片。”

高承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起身离去,嘴里还在嘟囔着:“可惜了,又要跟大当家错过了。”

祁钟钰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并未动摇让他跟随姜行伍去扬州城的决定。

考虑到姜行伍明日就要离开,她亲自准备了一车礼物。

在第二天离别时,将这车礼物送给了他,粗略加起来价值万两,不是笔小数目。

姜行伍感动不已,拍着她的肩膀,依依不舍的跟她道别,带着娘子和高承等人,离开了汜原县。

祁钟钰目送他们远去,心情有些失落,回到宅院后,想到明天祁家会有一位贵客临门,就吩咐下人将院子好好打扫了一遍,还吩咐厨房多准备些珍贵的酒菜。

怀着好奇而又期待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天一大早,就听到下人进堂屋汇报说,二当家带着两位贵客上门了。

他们来的倒是出乎意料的早,祁钟钰和陆冬芙正在吃早饭,她才刚吃了一口,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去迎接这位大当家。

没想到,这位惊才绝艳的大当家,她居然也认识,正是当年跟她义结金兰的九弟吕彦卿。

她拉下脸来,语气嘲讽道:“大当家?”

吕彦卿动作行云流水般朝她拱手,温润的嗓音带着笑意,道:“七哥。”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二当家看着祁钟钰,又看了眼吕彦卿,很快收敛了神色,笑道:“还真是巧了,没想到大当家居然跟祁三爷认识。”

吕彦卿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说:“七哥,许久不见,莫非你要在院子里招待小弟?”

祁钟钰脸色很难看,说:“随我来。”

她都没留意对方身边跟着的妙龄女子,大踏步回去堂屋,坐在

陆冬芙旁边,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陆冬芙在她出去时刚吃饱,放下碗筷道:“相公,不是说贵客登门吗?怎么就……”

话还没说完,二人就先后进了门,二当家倒是不见了,应该是被吕彦卿打发回去了。

陆冬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脸色顿时变的惨白。

吕彦卿也愣了一瞬,随后笑着说道:“今个儿可真是巧,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冬芙姑娘。”

他身侧的妙龄女子,也惊唿道:“冬芙……你怎么会在这儿?”

祁钟钰愣了下,看了眼陆冬芙,问:“娘子,你认识他们?”

陆冬芙咬着嘴唇,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道:“二小姐,表少爷。”

原来那女子便是陆冬芙曾经在薛员外府的主子,薛二小姐。

祁钟钰曾经听陆冬芙提起过,虽然陆冬芙从未贬低埋怨过这位二小姐,可祁钟钰对她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尤其是,这位薛二小姐如今欲言又止的看着陆冬芙,而陆冬芙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祁钟钰顿时就心头起火,对陆冬芙道:“娘子,我要招待贵客,你去二婶那边帮忙去吧。”

陆冬芙应了一声,她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薛二小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幸好相公给了她离开的机会,她便匆忙起身快步离开了。

薛二小姐坐立不安,问:“不知祁三爷跟我这丫鬟是什么关系?”

祁钟钰白了她一眼,说:“你方才耳朵聋了吗?没听到我唤她娘子吗?还能是什么关系?夫妻关系!”

“而且……”祁钟钰抱着胳膊,咄咄逼人:“她早就不是你的丫鬟,以后请尊称她为祁夫人。”

薛二小姐脸色乍红乍白,她强忍着没有跟祁钟钰发火,看了一眼吕彦卿,道:“相公,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转转。”

吕彦卿似是没察觉到室内诡异的气氛,依旧笑着应了一声。

等她走后,祁钟钰的目光落在吕彦卿身上,咬牙道:“许久不见,九弟还是一如往昔,惯会粉饰太平。”

当年义结金兰时,总共有九人,按照年龄大小排行,她拍第七,而吕彦卿年纪最小,排在第九。

那时候,他才十岁出头,却是淮南道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脾气耿直嘴巴又毒,还总是跟祁钟钰过不去,祁钟钰那时候十七八岁,又肩负祁长贵的血海深仇,不想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

但是吕彦卿却不是个好惹的,总会使出些手段让祁钟钰吃瘪,祁钟钰被惹急了,干脆挽起袖子也不跟他客气,不管有没有证据,直接揍回去就是了。

一来二去,二人之间的仇怨就更深了。

直到后来,她被康王追杀离开扬州城,才跟他断了联系。

虽然过去了十来年,可祁钟钰向来恩怨分明,她当年对姜行伍有多敬重,时隔多年,依旧敬重如初。

同理,当年有多反感这个臭小子,现在即便见他人模狗样成熟文雅,却也依旧瞧他不顺眼。吕彦卿无奈的道:“七哥,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是我年幼不懂事,惹了七哥厌烦,小弟在这儿正式跟你道个歉,还望七哥大人有大量,包容海涵稚子顽劣。”

祁钟钰翻了个白眼,倒是没那么气了,就像他说的,实在没那个必要。

吕彦卿见状,打蛇上棍道:“七哥,我昨晚上连夜从郝州城赶到汜原县,如今腹中空空,还望七哥请我吃顿便饭。”

祁钟钰:……

她吩咐下人送饭菜过来,现在原本就是祁家吃早饭的时间,以往大家会聚在一起吃

饭,只是后来大家都忙的脚不沾地,凑不到一起,就索性各家吃各家的。

吕彦卿看着下人端过来的菜式,又看了眼祁钟钰还在吃着的早饭,感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冬芙姑娘做的饭菜最和我的口味。”

祁钟钰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吕彦卿:“七哥你或许有所不知,冬芙姑娘曾经在薛员外府当过厨娘,而我姑姑正是薛员外的夫人,我曾经为了参加科举,在薛家借住了些时日。我脾胃弱身体不适,吃不下东西,薛二小姐便吩咐冬芙姑娘,每日做了饭菜端过来。多亏了她,我才能身体康健,顺利的考中了举人。”

祁钟钰脸色难看,道:“那又如何?”

吕彦卿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

他吃过早饭,祁钟钰吩咐下人过来将碗筷收了下去。

二人面面相觑,祁钟钰冷着脸,问:“你早就知道是我?”

吕彦卿摇摇头,道:“不曾,是前些日子,下人送来了你的画像,我才意识到闻名淮南道的煞星祁钟钰,居然是多年不见的七哥。”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祁钟钰的脸,她现在已经不用杂乱的头发遮掩容貌,所以都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

即便如此,因为她凶神恶煞的名声,也极少有人会盯着她的脸看,更不会有人怀疑她的真实性别。

而吕彦卿不同,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如今近距离观察着祁钟钰的容貌,更是能看出她这张脸,十多年都不曾变过,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现在二人站在一起,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绝对会认为吕彦卿年岁更长。

祁钟钰翻了个白眼,说:“我练了特殊的武功,可以将身体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你别胡思乱想了。”

吕彦卿无辜的眨眨眼,道:“我又不曾说什么,七哥这么紧张做什么。”

祁钟钰:……

这人还是那么讨厌。

她道:“所以,你得知我便是祁钟钰,所以特地过来找我,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别绕弯子了,直说吧。”

吕彦卿整了整形容,严肃道:“无他,共商天下罢了。”

还真是敢说,祁钟钰嘴角一抽,道:“且不说我没有这份心思,单说我现在拥有汜原县,和几万人马,你不过是个举人,凭什么去争夺天下?”

吕彦卿温和的笑了笑,说:“实不相瞒,我也有一处县城,便是郝州城辖下的曲池县,县令便是我爹。不过,我敢争夺天下,靠的不是这个,而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思来想去,整个淮南道,也就七哥这里最适合我,七哥有武力,我有计谋,刚好互为补充。”

祁钟钰撇嘴,讥讽道:“真是年少轻狂,我承认你很聪明,但是要想争霸天下,不是光靠文采就行得通的。”

吕彦卿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地图,指着地图上的淮南道,开始侃侃而谈……

而另外一边,薛二小姐薛雅薇,在离开堂屋之后,就找了下人询问陆冬芙的去向。

可那些下人被祁长乐管教的极好,加上如今局势紧张,下人绝对不会出卖主子,所以只冲她笑了笑,却绝口不提陆冬芙去了哪边,薛雅薇只能无奈放弃。

她走到院子里的凉亭内坐下,看着偌大的院子,下人步履匆匆,有条不紊,让她不自觉想到了薛员外府。

自从她嫁给表哥之后,就跟表哥搬到了他买下的院落内,那院子空间狭小,只能住下他们和几个丫鬟婆子,跟薛员外府绝对比不了。

而且成了亲之后,她才意识到

当夫人跟做小姐的区别。

她也清楚意识到一个事实……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思绪纷乱,在院子里呆坐了许久。

直到吕彦卿满面春风的走出堂屋,见她在凉亭,便亲自走过来接她,道:“娘子,我们回家去吧。”

薛雅薇一时之间还以为吕彦卿说的回家,是回去郝州城,换做之前她可能就同意了,可现在,她还没来得及跟陆冬芙说上话,她……她暂时不想走。

吕彦卿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察觉到她的迟疑,笑着说:“娘子放心,我打算之后都在汜原县定居,院子就在祁家院落附近,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

薛雅薇脸色红红的点点头,和他一起离开了祁家。

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之前那个白胖的中年男子,听下人唤他二当家,十分江湖义气。

偏偏她印象中风光霁月的表哥,居然是大当家?!

她之前听到这个称唿,还盯着表哥看了许久,直到进了祁家,才回过神来。

现在,她心里记挂着别的事,也没心思多想大当家这个称唿,听表哥跟二当家寒暄片刻,就被二当家领着去了落脚的院子。

的确距离祁家很近,站在院门口都能看到祁家的院门。

而且周围环境清幽,比郝州城的院子还要大一倍,薛雅薇对此还算满意。

下人们已经提前过来,将院子打扫干净了,薛雅薇坐在堂屋,呆呆的看着门外。

吕彦卿端坐在椅子上喝茶,她回过神来,问:“表哥,冬芙那位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在私下里,并未叫吕彦卿相公,而是唤他表哥,吕彦卿也是如此。

他笑了笑,道:“祁钟钰是个简单粗暴的男人,逗起来很有趣,表妹不用担心他的为人,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不论男女。”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薛雅薇心情酸涩,没多想,她低下头思绪越发繁杂。

吕彦卿看了她一眼,心道:祁钟钰身上的优点跟缺点一样明显,都快三十岁的年纪了,做事还全凭喜恶,单纯的令人艳羡。

偏偏老天爷宠爱她,让她生就是个练武奇才,比之他的天资聪颖更甚。

他“少年英才”的名声,有一半都是自己刻苦学来的,而祁钟钰,只学武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成为了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和嫉妒她的本事。

可即便如此,也很少有人会看她不顺眼,因为她太愚笨也太忠心,一点小恩小惠都能收买她,以至于当年义结金兰的七个哥哥们,除了姜行伍外,都对她十分上心。

她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棋子,只要掌握在手中,就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功效。

而这枚棋子,之前被个老乞丐掌控,后来又忠心于姜行伍。

吕彦卿其实并不怎么讨厌祁钟钰,真的只是幼时顽劣,想要逗逗她而已。

他心里更警惕的,反而是众人眼中的老好人,姜行伍。

此人性格有些分裂,他有时候豪爽义气,有时候又阴险狡诈,比祁钟钰的性格更加不好掌控。

好在他没有选择留在汜原县,而是决定回去扬州,继续跟着气量狭窄、敏.感多疑的大哥施立群。

只希望施立群不要目光短浅,被狭隘的嫉妒心迷惑,选择对姜行伍出手,不然……

吕彦卿抿紧了嘴唇,先不说姜行伍,只说他今日跟祁钟钰谈了一个时辰,对方依旧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让他想不顾风度,揪着她的领子问她脑子里是不是装满了棉花,才这么蠢笨。

他安排的这么好的布局都看不出来,白费他一番功夫。

想到这儿,他心里就有些恼火,好在现在时机也不成熟,他有耐心等到祁钟钰恍然大悟并跟他携手合作的一天。

他站起身来,对薛雅薇说道:“表妹,我有事出去一趟,你随意。”

薛雅薇应了一声,并不追问他出门的去向。

因为她知道,吕彦卿其实并不在乎她,当日若是跟他成亲的是府里的其他庶妹,他也会像现在这样礼数周到,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可笑她成亲之前不曾看明白,还觉得表哥什么都好,成亲之后才尝到了苦果,还无人可以倾诉。

若是陆冬芙还在……

可是当初,是她亲手将陆冬芙送回家去的,她有何脸面再说这样的话。

然而她依旧心有不甘,若是之前没遇见也就罢了,现在距离如此之近,她不想再跟陆冬芙成为不相干的路人。

于是,她吩咐下人去盯着祁家,若是见到陆冬芙外出,就立刻过来跟她汇报。

她等了几天,才终于等到陆冬芙出门,顾不上梳妆打扮,便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她在一家名叫锦绣阁的绣坊,遇到了正跟店小二谈话的陆冬芙,看样子,陆冬芙要跟锦绣阁卖她做的绣活。

薛雅薇知道陆冬芙擅长刺绣,可自从她成为自己的专属厨娘后,就很少再拿起针线了,没想到现在又……

她是缺银子吗?是那个名叫祁钟钰的男人对她不好吗?为什么她还要亲自做绣活来卖?

换做是她,绝对舍不得她再……

她抿紧嘴唇走上前去,道:“这绣品我买下了。”

陆冬芙怔怔的望着她,垂下眼行礼道:“二小姐。”

薛雅薇伸出手接过绣活,吩咐下人给陆冬芙十两银子,道:“以后还是不要再做绣活了,伤眼睛。”

陆冬芙迟疑着应了一声,那店小二看不过去了,道:“这位夫人,你是不是不识货,这样珍贵的绣品,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你拿十两银子是打发叫花子吗?”

薛雅薇:……

她脸颊泛红,这才仔细查看陆冬芙刺绣的绣品,果然如店小二所说,用料工艺无一不精,而且还是极为难得的双面绣。

她在薛员外府长大,也跟郝州城的顶尖绣娘学过绣艺,虽然自己技艺不精,却很清楚这绣品价值数百两的。

她又吩咐下人给陆冬芙五百两银票,然后便看着陆冬芙白皙的脸颊发怔。

陆冬芙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迟疑着接过银票后,道:“二小姐,不如我们去酒楼坐下说吧。”

薛雅薇忙点点头,可真到了酒楼,进了包间后,她又说不出话来了。

陆冬芙主动跟店小二点了菜,等店小二拿着菜单离开,才说:“我方才点的都是二小姐曾经爱吃的菜,这家酒楼的菜品不错,二小姐可以试试看。”

薛雅薇看着她,欲言又止的道:“冬芙,我……”

陆冬芙手指不安的搅动的衣摆,道:“二小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薛雅薇忙说,“当然可以讲,什么?”

陆冬芙看着她,眼神清澈,纯粹的好奇,问:“二小姐当初为何要突然将我送回家中,我时至今日都想不明白原因。”

薛雅薇闻言一怔,苦笑着说:“是娘亲见表哥喜欢你的手艺,所以想将你送给表哥,我那时候……已经跟表哥说亲,得知此事后心里很不高兴,又亲眼见到你跟表哥在花园里言笑晏晏,我心中嫉妒,又不知该那你怎么办才好,就听乳娘的安排,将你送回家去了。”

陆冬芙应了一声,原来如此,还真是无妄之灾,她道:“我对表少爷绝无那方面的意思。”

薛雅薇失落的笑了笑,道:“我知道。”

只是明白过来时,已经太晚了,她真的很抱歉,也很后悔。

可她当时不明白,看到她跟表哥相处的画面,心里像是有烈火在烧,连带着焚烧了她的理智。

她动了动嘴唇,问:“冬芙,你恨我吗?”

陆冬芙摇摇头,道:“不恨,我只是疑惑不解罢了,仔细想来,二小姐一直待我很好,所以后来才茫然无措,好在都熬过去了。而且,也多亏了二小姐送我回家,我才得以认识相公,我很感激你当日的无心之举。”

薛雅薇:……

二人再也不曾言语,陆冬芙吃过饭后,见时间不早了,就提出要回府。

薛雅薇跟她一起回去,目送她进了祁家,才浑浑噩噩的回到卧房躺下。

她自嘲一笑,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怪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嫉妒陆冬芙,可真正嫁给表哥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对表哥其实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表哥对她也是如此,他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没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这样也好,她松了一口气。

可她当时的那份丑陋的嫉妒之心,却绝非作假,她一直不明白原因,直到后来听隔壁的夫人,无意间说起了一桩夫人和妾室偷.情的丑闻,才恍然明白过来,她其实喜欢的是陆冬芙。

可已经太迟了。

时隔多年,陆冬芙应该早就嫁人了。

是她亲手将人送回了家里那个火坑,她当时为何就不明白?还做的如此决绝!

她慌乱之下做出了后悔终生的决定,甚至不敢派人去岳河村打探对方的消息,直到前不久意外重逢,那份看似已经熄灭的感情,才又死灰复燃。

可太迟了,陆冬芙已经跟别的男人成亲了。

薛雅薇嫉妒又悔恨的哭了出来,心道:只希望那个祁钟钰,是真心实意对陆冬芙好,不然,她绝对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