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牵挂
季语听罢谢晅的控诉微微蹙了眉,疑惑道:“忽冷忽热?”
“我都知道的,”谢晅整个人都浸在窗外照进来的朦胧月色里,模糊了五官的棱角,“当初得知我被押入刑部,你这样理智多疑的人,生怕我受不住那些非人酷刑,为了保命把你供出来,玉石俱焚。倘若姬无夜知晓了你的女子身份,又多了一个掌控你的致命把柄,届时季家是兴还是衰,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你费尽心思把我从姬无夜手上救出来,除了你我二人在边关时还有些主仆情谊,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救你自己。”
谢晅说罢低下头:“我一直都知道的。”
冰清玉洁的美人清清冷冷站在一旁,神色早已褪去了不久前的沉迷与欢愉,只余下那满室不可言说的淫.靡味道,证实着二人方才被翻红.浪的激烈。美人轻轻叹息一声,语调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谢晅依旧低着头。
“当时姬无夜把重伤昏迷的你送到我府上,我只要稍微动一下手脚,你便可以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连带着那个秘密也会随之埋葬在地下,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谢晅这才抬眼看她:“为何不动手?你就不怕我以后……”
猛的对上谢晅的视线,季语出声打断他:“我舍不得。”
季语定定看着他,一双秋水盈盈的杏眼里藏着蛊惑人心的媚。空气仿佛停滞了片刻,谢晅一时有些恍惚。
见谢晅一言不发,季语稍稍直了直腰,谢晅却以为她要走,使了把力气将季语拽到床上。季语的腰部猝不及防磕在床沿上,疼痛骤然从腰椎席卷至大脑,她隐隐皱了皱眉,咬咬牙强忍着没出声。
“你到底什么意思?今天必须说清楚再走!”
恶狠狠的动作,凶巴巴的语气,眼神却不经意露出几分不甘与不安。
有点可爱。
季语心底骤然软下去一块,连带着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我已经说过了,我喜欢你,喜欢到非你不可,所以才在中了春.药之后,第一时间来将军府找你。”
谢晅的双眸全然不见往日的清冷,只剩下困兽的凶狠与挣扎:“既然喜欢我,又为何不愿嫁给我?不要以为几句甜言蜜语就可以打发我,你今日不好好说清楚,休想走出这个门!”
季语似笑非笑:“我如今是男子身份,如何嫁给你?”
谢晅一板一眼地答:“你舍了这个御史大人的身份,我也不做什么劳什子将军,我们两个离开这京城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做一对寻常夫妻,岂不美哉?”
季语轻笑一声:“你倒是说得轻巧,这等万人之上的身份,岂是说舍弃便可以舍弃的了的。”
季语说话时微微仰起白玉般的下颌,殷红舌尖在素白贝齿里若隐若现,让谢晅联想到某些食.髓知味的事情。而这种销.魂的感觉,他不久之前才尝过。
甚是,可口。
谢晅的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血液上涌。
谢晅本就不着寸.缕,小兄弟此刻更是明火执仗地抬起头来。季语一言难尽地低头看了一眼,而后把衣裳劈头盖脸扔到谢晅身上:“先穿好衣服,再说其他的。”
穿衣服的悉悉簌簌声在耳边响起,季语别开眼,不去看谢晅。谢晅颇有些狼狈地穿好亵衣亵裤,暗恨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遇到季语却溃不成军。只顾着穿衣服的他不曾发现,别开脸注视着素墙的季语,亦羞的满面潮红。
待谢晅穿好外衫,收拾齐整,冰凉眉眼清清冷冷看过来,又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狼狈窘态。
季语这才侧过身来看他,淡淡道:“我不愿舍弃御史大人的身份,并非是留恋它带给我的权力与地位。”
人总归是有弱点的,季家便是季语的软肋。她早已横下了这条心,只要能保全季家,生死荣辱都在所不惜,但谢晅是个温柔的意外。在她自律到几近古板的人生轨迹里,谢晅像一道救赎的光,温柔却强势地闯进她严谨有计划的生活里,一下便将她的冷静撕个粉碎。季语不喜欢任何超脱自己掌控的事情,包括人。她的理智像一张大网,勒入季语的血肉,把她死死困在原地,纵然割的鲜血淋漓也无法向前踏出一步,对谢晅越是沦陷,越是沉溺,季语越是远离,越是克制。季语就这样一路咬着牙走过来,可是她忘了,没有人生来无情无欲。这个亦步亦趋逼得季语走投无路的男人,注定是她这辈子永远逃不过的宿命。
月光之下,季语精致的眉眼像是洒上了一层柔光,偏偏纤细脖颈处的吻.痕若隐若现,清纯与艳色缠绕在一起,多了一分烟视媚行的韵致。但温柔的月光没能落到她的眼底,季语抬起头,露出一双浸透了夜色凉意的眼睛:
“你自幼孤苦伶仃,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无牵无挂惯了,不会理解我这种时刻惦记着家人的情感。我不敢舍弃御史大人的身份,并非因为懦弱,而是因为牵挂。季家现如今早已是外强中干,这两年连空架子也撑不起了,季家后生里还算得上有能耐的只剩我一人,我若倒了,墙倒众人推,到时候没几个不落井下石的。那些个世家贵族早已对季家虎视眈眈,就等着我倒下的那一刻把季家蚕食殆尽。届时你我二人在田间做了一对寻常夫妻,倒是逍遥快活得很,可季家怎么办?没了御史大人和骠骑大将军的名头,谁来护着季家?”
谢晅没再说话,只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看着她。
季语柔下嗓音:“等季棠长大成人,等他娶妻生子,能一个人撑得起整个季家,我便舍弃这御史大人的身份,和你远走高飞,如何?”
谢晅嘴硬:“你如何笃定我一定会等你?我若是耐不住这么多年的寂寞,娶了其他人做妻子,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季语听罢也不恼,反倒觉得他这副故作冷淡的小模样很招人疼:“阿晅,你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提高音量。”
谢晅依旧板着脸,但若无其事的表情已有些绷不住。
季语的小指悄悄去勾他的指尖,柔声细语道:“我们慢慢来。若是像火燃烧一样,再炙热又如何,最后还是会熄灭。我想要一直一直温暖,所以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谢晅面色如常牵过她的手,以十指相扣的最亲密姿势,多年习武留下的老茧微微磨着季语细嫩的指尖,残存的温度滚烫到让人想哭。他并没有挑明了说,但是很明显,寻常同僚的关系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牵着她的手不放的。谢晅一会儿低头看地,一会儿抬头看天,就是不看季语。季语在一旁咯咯笑,颇为新奇地看着这一幕,似乎今天才重新认识了谢晅。他一向从容沉稳,没想到对上这种事,竟是最先沉不住气的那个。她蔫儿坏地看着谢晅,颇讨嫌地追问他,等着他无处遁形:“问你话呢。”
“好。”
只轻飘飘一个音节,没有什么重量。只有谢晅知道,他已是将这一生唯一的年少轻狂和义无反顾,全部压在这个字上。
这样专注看着她的谢晅比往常乖巧许多,温温顺顺的像只被主人驯服的野兽,季语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轻啄了一口:“盖章批准了,以后不许反悔。”
谢晅有些愣怔。
季语笑他:“你这是什么表情?亲一下又不会死。”
谢晅却皱起眉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今日也算救了你一命,按道理应该以身相许才是,岂能一个吻就打发了。”
“今日份儿的亲亲抱抱到此为止,你未来的妻子现在该回家了。”
季语小小声说,指尖悄悄刮一下他的掌心。谢晅的指腹因多年习武留下了一些细细的茧子,掌心倒是柔软得很,他显然觉得有些酥痒,手指颤了颤,却始终没有松开手。他一只手牵着季语,另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巧物件来,递给季语。
是一方京白色玉佩,边角处还带了些余温,淡淡的温暖。
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那个月色朦胧光线昏暗的无边夜色里,他亲手交给季语的,不只是一方玉佩,还有他的满腔热忱。
谢晅似乎不太好意思,轻描淡写道:“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刻了刻,想着这玉佩的质地挺适合你的,便拿来送你了。”
季语捧在手里,就着微弱月光细细打量了一下,却一眼看出这是慢功夫熬出来的细致活儿,只边角处小小的“季”字,灵动流畅笔势跌宕,怕是耗费了不少精力。正中央镌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老虎,恰好对应她的属相。
“这样精细的手艺活儿,真是难为了你这双舞剑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白天上网课,晚上做作业,简直欲仙欲死……
谢谢鹿之南小可爱和乔一乔小可爱送的营养液~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