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王子
正月廿五,上朝时祥丰帝道北狄王已遣三王子陶吉来帝都贺太子大婚,不日便可到帝都。
“三王子此番前来,一是为祝贺,而是饱览帝都风情,因此朕准备指一人领三王子逛逛帝都。”祥丰帝的眼神望下扫了一圈,最终定在魏尧身上,笑道,“安国公如何?”
魏尧本低着头,听见问话抬头看着皇上,下跪行礼道:“臣领命。”
魏尧在北疆多年,和北狄人数次交手,直到七年前杀北狄世子大破北狄,令北狄将士闻风丧胆,此后北疆风平浪静,无人敢犯。如今祥丰帝偏指魏尧领着北狄三王子逛帝都,无非是那点虚荣心作祟,想一展大魏国风,震一震北狄。
下朝后,魏尧上了宫门口国公府的马车,这个时节,旁人的马车里多垫着厚褥子,烘着火,手中还需抱着套棉锦的手炉,而魏尧的马车里只铺着薄薄的一层垫子。
赵旻听说了朝堂上的事,忿忿道:“这样的事哪需要将军亲自出马,礼部循例派个人不就成了?”
魏尧抽了本书出来看着,回道:“皇上开口了,我又并无繁事缠身,有何不可?”
赵旻堪堪闭上嘴。
“况且这三王子的消息甚少,此次不失为一个机会。”
赵旻恍然大悟:“将军是说…”
魏尧顺手拿书拍了他一下:“探探虚实。”
宁清回宁府的时候宁珂承还未回来,何伯已习惯他三天两头遛弯遛回府上,宁清不需要,他便继续忙活一府事宜去。
宁清让林荣去厨房要两份宁涣喜欢的点心送去,先打发了林荣,再自行回到房中。他的寝室还与从前一样,日日都有下人打扫,到处一尘不染,窗边的书案上停着一只不起眼的木鸟。
木鸢体型灵小,做工轻巧,放在书案上浑然一体,并不引人注意。宁清之前也想过是否要换一对木鸢,可安国公府重兵把守,在魏尧眼皮子底下用北疆的东西未免太过猖狂,简直就是逼魏尧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木鸢制作费时费力,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于是便一切如前,有必要时回府查看消息即可。
宁清取出信条一看,写着“帝都一会”。
从房中出来,宁清直接去了宁涣的闺房,照理说出嫁前应避夫避兄,但他们两个自小感情好,并不在意这些。
过几日就要出嫁,宁涣此时难掩新妇的喜悦,唇角眉梢皆是笑意,无事可做便从架子上随手取一本翻着,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翻几页。
宁清进了屋,看了眼桌子上纹丝未动的点心茶水,笑道:“涣妹,民以食为天,还是要吃些东西的,再说这不还有几日才到日子吗,你这也太性急了。”
此番打趣将宁涣羞得无地自容:“兄长!我没有。”
“无妨无妨,为兄不会到处宣扬的。”宁清坐下,仔细看了看宁涣,一些时日没见,她看上去更加明媚动人,往昔跟在自己脚边的妹妹今朝也要出嫁做他人妇了。
宁涣笑了笑,过后又抿嘴不语,宁清问道:“怎么,有些紧张?”
宁涣看着他,点下头:“不瞒兄长,我虽高兴,心里却有些不安。”
宁清想了想:“太子性子良善,对你更是面面俱到,成亲后必不会亏待你。”
“这我知道。我从未想过要嫁多有权势富贵的夫家,只想得一真心人,白首不分离。太子对我情谊深厚不假,可皇家的情谊最是难以捉摸,我担心日后情谊消散,反成了一对怨侣。”这些话宁涣只在自己脑子里想过,今日宁清来她才敢拿出来说给兄长听。
宁清一时无言。
此些想法虽有过忧之嫌却也算未雨绸缪。宁清虽与太子交好,可太子后院的事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太子是储君,日后若成功登基便是一国君主,后宫妃嫔自是不可胜数,他并不奢求太子专宠独宠宁涣,只求日后荣宠衰退后,能以夫妻之礼相待,敬她重她。可这样的话,他怎会和宁涣说。
“你呀就是日子拖得太久,思虑太多了。”宁清抬手轻点了下宁涣的鼻子,“凡事有的便有失,你想寻常人家里娶妻纳妾的也不在少数,关键不是身份如何,而是这个人。”
宁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只要两心相悦,其他一切都可以化解。”
宁涣垂眸点头,十分乖巧。
“涣妹别怕,你尽好自己的本分即可。为兄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太子也知道,感情够深怎会说散就散呢。”宁清拍了拍宁涣的手。
又聊了一会儿,快到晚饭时候,林荣催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国公府吧?”
宁清这才与宁涣告别。
前几日下了雪,今日屋顶店肆皆披了雪,一片白色连绵不绝,直到城外。
魏尧奉旨在城外迎接北狄三王子,现下已经等了些许时间。
远远的,两队北狄精兵簇拥着一辆马车朝着他们走来。到了跟前,马车帘被拉起,一位翩翩公子映入眼帘,他身形挺拔,眉眼间有着北狄的骁勇,身穿大魏的服装,竟十分合适。
魏尧行礼道:“在下魏尧,见过三王子。”
陶吉向魏尧点了点头:“有劳国公爷。”
三王子带着贺礼进宫,将祥丰帝和百官哄得笑逐颜开。照例外臣进京不住宫内,三王子便住在帝都官府驿馆里上等的厢房中,连带着他的侍从待遇都上乘。住在宫外也方便行走游玩,不受宫规的诸多条条框框拘束。
魏尧带着三王子逛了几日,也算摸透了些他的性格,这三王子端的是温润如玉,对魏尧谦恭有礼,一切行事但听安排,不是好事之人,与他几个无赖作风的兄弟相差甚远,一番下来,两人相处倒还融洽。
这日,魏尧正领着陶吉逛帝都最热闹的长廊集市,这长廊建于靖水之上,本是城内外的通行要道,久而久之成了集市,后来人们出城多往陆上走,这长廊就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成了外客来帝都必去的地方。
正逛着,魏尧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宁清带着林荣在小摊边买面人。
林荣先注意到魏尧,忙拉宁清的衣服小声警告:“公子,公子,撞上公爷了。”
宁清顺着他的指向看到魏尧,笑了笑,拿过面人朝着他们走去。魏尧身边带着一个衣着不凡自带贵气的公子,身后还有两名侍从。
“公爷也来这?真巧。”
魏尧俊眉一挑,心说你还真是闲不住,日日往府外跑,一日清闲不得。
陶吉疑惑地看向魏尧,魏尧介绍道:“在下前不久成亲,这位正是内人宁清。”
“原来如此。”陶吉恍然大悟,看着宁清道,“两位新婚燕尔,我竟还要公爷陪同,实在唐突了。”
宁清故作受宠若惊,摆摆手:“不敢不敢。”
那矫情做作的样子,魏尧略微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陶吉想了想,对魏尧提议道:“撞见了也是缘分,不如带着宁公子一同吧。”
既已成亲要有的样子还是得有,免得人人都看出来,他这亲不是白结了:“你可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没有,我挺闲的。”
只是客气一提,想不到宁清还真答应了,无法,他只能笑道:“那便一起吧。”
宁清知道魏尧此刻必定心中不快,顿时神清气爽,灿笑着将手里的面人塞给他:“我也不白跟,这个送你。”
魏尧看着手里的面人愣了愣,再抬头时发现人已经在几步之外了。
宁清这人实在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广交好友的功夫出神入化,令人不得不服。片刻光景便和三王子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两人一拍即合,聊得天花乱坠,最后分别是还难舍难分,直到定下下次同行三王子才肯离去。
魏尧和宁清同坐马车回府,宁清也不见外,在他面前吃着点心一块接一块,不亦乐乎。
“你吃这么多,晚饭还吃得下去吗?”魏尧沉声道。
宁清哼笑一声:“公爷,这就是你瞧不起我了,这么点点心就够垫垫胃,哪能顶饱啊。”
魏尧正打算闭目养神,就听见他噎住了咳得撕心裂肺的,缓缓睁开眼,将囊壶扔给他,见他缓和下来还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吃,白了一眼便不再理他。
太子大婚那天,十里红妆直达东宫,魏尧和宁清一同观礼。宁涣盖着盖头,由太子谨慎地牵到大殿前,在祥丰帝和皇后面前行了拜礼,再由宫女领到东宫太子殿去。
宁清远远看见她的身影,欣慰道:“我家小妹初长成,出落得倾国倾城,盖着盖头都难掩风姿绰约。”
三王子本就是为了贺太子大婚,如今事情已了,便准备不日回北狄。魏尧和宁清特地在聚客斋为他送行,三个人坐了一桌,赵旻和其他侍从凑了一桌。
三王子拉着宁清的手依依不舍道:“兰誉,下次我若再来帝都,定要带上几件大氅送你。我们北狄的大氅厚实,你身上这个美则美矣,哪里耐寒啊。”
宁清连连点头道:“正是,这次时间紧,我下次再带你去吃酥皮卷儿,去靖水上泛舟看雁…”
魏尧在他们身旁半点话插不上,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也不愿去掺和。
正要散席,门外一阵喧闹,三王子的侍从正打开门,迎头撞见一位大汉,两人当下交起手来,那大汉身手虽不错,难免不敌北狄的精锐护卫,几经周折将人拿下。
聚客斋的掌柜袁虚认识宁清,一看就知道这一桌非富即贵,不敢失礼:“冲撞了几位公子,实在是在下考虑不周。这样,这桌饭钱不必付了,算感激几位帮我捉到这贼人的贺礼。”
宁清看了那大汉一眼,问道:“袁掌柜,这人犯了什么事?”
“他偷了我主家的东西,现在拒不奉还。”袁虚狠狠地看了那个还在挣扎不断的大汉一眼。
“我没有!”大汉刚吼一声便被制服捂住嘴。
魏尧朝着他们走去,目光在几个人之间辗转几回,对袁虚道:“既然他犯了事,便交给官府处理。”
还不等袁虚拒绝,魏尧便叫赵旻押了人带去官府:“务必让官府好好查查,有结果后让人通报到府上。”
赵旻领命:“是,属下这就去。”
袁虚见人被带走,一下慌了神:“公子这是做什么?”
“袁掌柜不必担心,官府审过后会给你一个结果。”宁清替魏尧说了话,袁虚只好就此罢手,谢过后先行退下。
回到饭桌上,魏尧对三王子行礼:“惊扰三王子了。”
“不碍事,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陶吉起身,带着侍从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沉闷的倒地声,扭头一看,竟是方才那位出手的侍从,此刻突然倒地不起,四肢抽搐,片刻便没了动静。另一侍从俯身去试探鼻息,片刻后转头对他说:“王子,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