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送行

大殿上,冯郁甩了甩浮尘,照往常一样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站在底下的大臣已蠢蠢欲动欲迈开脚,魏尧偏剑走偏锋地站了出来:“臣有事起奏。”

祥丰帝定睛一瞧:“哟,安国公啊,所谓何事?”

“昨日臣在刑部大牢见了一名囚犯,这囚犯名叫费添,因偷盗罪入狱。”

黄均在底下一听到刑部就心惊肉跳,只得将头低得再下些。祥丰帝则纳闷:“既已知罪名,秉公处理即可,有何问题?”

“问题是费添原住在荥川,据他所说,自五年前大旱起,荥川大部分百姓便陷入水深火热,衣食无保,他正是因为在荥川活不下去才北上寻求生路的。”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时寂静,连官员们的抽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户部尚书刘平忙跪地喊冤:“陛下!每年派去荥川的粮草都是准时下放的,陛下爱民如子,思虑边疆百姓疾苦,臣还做主早放了几日。这些户部都有记载,还有送粮草的官员士卒,陛下大可去审。不知安国公这是何意,但臣清清白白,望陛下明察。”

说罢刘平狠狠瞪了魏尧一眼,也不管人家背对他压根看不见。

丁崇安站出来打圆场:“刘大人如此紧张做什么,安国公不过是一提。”

祥丰帝这才道:“正是,不过魏尧,你想和朕说什么?”

魏尧淡淡一笑,扭头转向刘平,刘平霎时不敢放肆。

“刘大人过激了,在下没有怀疑刘大人的意思。”他转向祥丰帝,“正因事关社稷大事,臣才在朝堂上说出来,好让各位大人一同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刘大人方才也说,户部的粮草是年年按时下放,据我所知数量还不少,而费添身为荥川的百姓却说粮食远不够,除去驻兵的那份便只能放在粮铺里贩卖,且全是高价,百姓本就因为大旱收益微薄,怎负担的了?”

宁珂承也附和道:“陛下,送去荥川的粮草数量匪浅,这五年下来更是惊人啊。”

朱御皱了皱眉,也出来说话:“父皇,儿臣以为,若荥川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是否真如安国公所言这般严重,还不得而知,但相反,如果属实,底下的官员能瞒天过海五年必有蹊跷,望父皇彻查此事。”

祥丰帝一听,深知太子所言句句在理,便道:“不错,若真有人大胆妄为至此,朕绝不姑息。”

祥丰帝想了想:“刘平,便由你出些人去荥川,务必查清楚。”

刘平正要领命,朱御却道:“父皇,不必刘大人去,儿臣请求前往。”

祥丰帝先是一惊,太子是他与皇后的独子,从小便深得他的喜爱,即使登基后皇嗣充盈,也不能撼动他一二,如此贵重怎能远离帝都去那边疆之地,若有个万一怎好。

“还望太子慎重。”右相劝道。丁崇安发鬓微白,看上去和颜善目的,一番劝道叫人不忍拒绝。

祥丰帝颔首委婉道:“此事自有户部接管,太子不必费这功夫。”

朱御向来不是服软的人,越是困难他越要迎难而上。

“江山社稷来自不易,无所谓孰轻孰重,荥川更是我大魏要塞。”朱御看着祥丰帝,目光灼灼,情谊深沉,“父皇从前御驾亲征,与将士共生死,万难下才打下的江山。儿臣则自小锦衣玉食,被父皇母后护在身后,如今儿臣早已及冠,也娶妻成家,自是到了为国、为民、为父皇分忧的时候了。”

这么一番话听得祥丰帝无法不动容,太子自小聪颖过人,论才貌、文韬、武略,皆有造诣,选他当太子一部分是喜爱,更多的却是他的能力,在众多皇子中一枝独秀,令人分不开眼。太子说得不错,大魏是他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如今国祚尚且不稳,又是四敌交侵的局面,太子身为储君,多历练也好。

“好,太子不愧深得朕心,便由你去吧。”

答应归答应,毕竟是太子出行,绝不能马虎大意,祥丰帝想了想:“安国公负责带兵护送太子。”

祥丰帝这么做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毕竟是一国储君,需要点人马护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魏尧本就就不是扎得住根的人,自然是皇帝需要他去哪他便去哪,于是便应下这差事。

魏尧想起一事,回禀道:“臣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哦,何事?”

“费添被抓进刑部实属误会,他从前虽有些过错但无伤大雅也是为求生活,不如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他是荥川人,想必会有用到的地方。”

一个小人物而已,祥丰帝只说全由魏尧处理。

退了朝,官员们捏肩捶腿伴着怨声载道的有甚,魏尧走在前头,宁珂承叫住了他:“公爷留步。”

魏尧一见是他,冷冰冰的脸上柔和了些许,唤了句:“岳父。”

虽说他与宁清成了亲,但他和宁珂承没往来过几次,不管如何,总归是明面上的岳父,礼数不能不从。

宁珂承听他的称呼觉得别扭得很,不过还是没表现出来,他同魏尧边走边说道:“公爷差事不断,怕顾及不了府中吧。”

宁珂承这话说的委婉,魏尧何尝听不出话外之音。他忍不住笑了笑,就宁清那就算没事也能给自己找出一堆事消遣的人,能有什么问题。

“劳岳父挂心,府中事务不多,兰誉也能常出府走走,不至于在府中憋得烦闷。”

宁柯承怎会不知道宁清的作风,安国公府那样的地方怎会交给他管理,能保持原先那样便是不错了。魏尧成亲后一桩事接着一桩,想来也没工夫管宁清。

“那便好。”宁珂承与魏尧除了提起宁清能说上几句话,别的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两人便一路无言走到宫门口,告辞上车。

用饭时魏尧和宁清说了这事:“过些日子我要去荥川。”

“因为费添说的那事?”宁清纳闷道,“可那不归你管吧?”

魏尧吃着饭,淡淡道:“太子要去,我只是负责保护他周全。”

宁清心里已经了解个大概,暗自遗憾道:可惜了,魏尧去那大老远的南疆一来一回怕要一个月,就他一个人在安国公府和那群士兵大眼瞪小眼,当真无趣。宁清摇了摇头喝了口汤,转念一想,不如…

“公爷,我们商议件事可好?”宁清顶着那张好看的脸冲着他眨眼,怎么看怎么像是目的不纯。

魏尧不看他:“何事?”

宁清拉着凳子靠近他些:“你下南疆带上我吧?”

魏尧这才看他一眼,不过那眼神实在说不上多友善,要不是宁清有求于他哪会看他脸色。

“你当是去游山玩水的?我有任务在身,你跟着我能做什么?”魏尧不善地打量了他一圈,“你这骑马都嫌累的公子爷难不成能指望你做护卫?”

宁清蹙眉斜视道:“公爷,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只是嫌累又不是不会,必要时候骑马怎么不行?再说,这次三王子护卫的事我不也帮上忙了吗?”

这话不假,带上个人倒不是难事,宁清别的没有,解闷还是可以的。魏尧面上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从前做过太子侍读,如今他还娶了我妹妹,这一路上该多无聊啊,我不是可以陪他说说话,解闷么。”

宁清盯着他看了好久,大有‘你不答应我就盯到天荒地老’的样子,魏尧这才放话:“你要跟便跟着。”

宁清灿笑着将凳子搬回原处:“多谢公爷。”

——

陶吉在帝都已多留了几日,既然事情已了便该回北狄去,他启程的那日魏尧和宁清一同来送行。

宁清与他将那日的依依不舍又上演了一次,宁清打趣道:“这次应该是无事,否则我再不敢给王子送行了。”

陶吉淡然一笑:“不必说了,兰誉,你我二人投缘,日后若有幸重逢,我们定要好好畅谈他一宿。”

宁清点头道:“那是自然。”

三王子的车驾在官道上渐行渐远,车还是那辆车,只是比起来时少了两个人。

魏尧转身上马,没半点拖泥带水,走前不忘道:“我去校场,你自便,就是不知你日日去茶馆喝茶有什么意思。”

宁清上了马车,瞥了他一眼,笑道:“有趣的事多着呢,今日便不喝茶,我踏青去。”

没等他说话宁清就钻进了马车,吩咐道:“林荣,我们走。”

林荣看瞄了魏尧一眼,不敢多说,架着马车便往城郊驶去。

魏尧嗤笑一声,策马离开。

城外北坡,正值初春,帝都已化开天寒地冻,城郊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缀在小草坡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嫩绿,已是一派春意盎然。

马车停在一处别致的庄子边,林荣想给宁清拿脚凳,他却直接拉开帘子一跃跳下马车:“诶,又不在城中用那东西做甚。”

林荣心想用不用不都是看你心情,默默将脚凳收回去。

“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宁清吩咐道。

庄子看上去有些年头,外围种了一水儿的果树,如今才刚抽芽。宁清从暗道进去,入口的位置隐蔽,藏于一小丛灌木后,难以发觉。

从暗道出来便是书香四溢,熏香暗浮的书房,书房中站着一人,正背对着他写字。宁清笑着走近道:“又见面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是吧,王子?”

陶吉转头看他,唇角笑意若隐若现:“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