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血色.欲滴，若有若无的腥味在艾俐偲鼻间萦绕。

密集大厦之间的平坦空地，绯月的光芒毫无障碍地照下，霓虹灯无法与其争辉，显得多余。在此平坦空地之上，瘫倒着数不清的平民，他们的身体仍在抽搐，而他们的意识和精神，承受着更大的痛苦，似乎正在恐惧的深海中无助地漂浮打转。

在今夜之前，艾俐偲向来遵守城邦规定，总是在钟楼报时的声音中吞下发苦的药片，或者一整夜都待在钟楼内值守，她从来没有见过亲眼见过绯月之下的景象。

弥雅接过格雷的呼叫器，蓝光闪烁三次后开口：“取消外出执行命令，请让绯月巡逻的朋克带上麻.醉.枪赶来站点。”

“艾俐偲小姐，考虑到您的人身安全，还是等朋克赶到后，让他们用麻.醉.枪使那些平民的意识昏陷比较好。”弥雅关闭呼叫器后，向着艾俐偲跪下，五指并拢，在喉间双肩依次点击，划出一个三角形，可妮见状也慌慌张张地跪下向艾俐偲行斯塔家族的眷属礼。

“弥雅……你刚刚是在替我做主吗？”艾俐偲居高临下地俯视，只能看到弥雅的金发，她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就像是在呼唤她最喜欢的宠物一般温柔。

但艾俐偲手上的动作却非常猛烈，一把扯住弥雅的金发，将她向上拎起。

弥雅痛呼一声，却不敢反抗，半屈膝盖微微昂头，褐色的眸子噙满了泪水：“艾俐偲小姐，我发誓我忠诚于您！”

艾俐偲听了之后忍不住撇撇嘴，她凑到弥雅的脖子旁，鼻子轻轻耸动，月亮花制成的香水味道，是一种可以让人快速冷静的气味。

她放开了抓扯弥雅头发的手：“亲爱的弥雅，我从来不怀疑你对我的忠诚。但是你的方式，我不喜欢；月亮花的味道，我也很讨厌……你明白吗？”

可妮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她看到弥雅踉踉跄跄，忍着害怕从地上爬起来扶住她。

两名侍女很清楚艾俐偲的意思，这是最后的警告。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曾经的景象。

那时艾俐偲小姐才十四岁，害了热病，情绪一直很狂躁，家庭医生说最好在房间摆些有镇静作用的月亮花。弥雅和可妮遵循医嘱，房间里的月亮花从早到晚没有哪一刻是不新鲜的。艾俐偲摔东西的时候，也从来不去碰月亮花，她们想或许那真的很有效果。

直到有一日，弥雅插花的时候，艾俐偲突然睁开眼睛，蓝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缓缓地开口：“你能把花扔出去吗？”

弥雅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艾俐偲小姐，医生说，您需要月亮花保持镇静。”

“可是我不想镇静，我想发脾气。”艾俐偲用一种很冷静的声音说着她的诉求，明明只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弥雅却觉得有些可怕。她看着自己服侍的贵族小姐，心里慌张的感觉越发强烈，手里的月亮花也不知究竟如何处置。

可妮正巧走进来，她仿佛解围一般道：“艾俐偲小姐，您应该听医生的话。”

可妮接过月亮花，开始插花：“如果您觉得月亮花太单调的话，可以加些其他的花，百合，或者……”

“我记住了。”艾俐偲打断了可妮，她跳下床，打开衣柜，翻找出一件裙子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

“什么？”可妮和弥雅疑惑地面面相觑，她们已经做好艾俐偲继续发脾气摔东西的准备了。

镜子里的艾俐偲笑起来：“你们自作主张摆布我，我记住了。”

弥雅和可妮瞬间手脚冰凉，她们跪下行礼，辩解道：“艾俐偲小姐，我们是为了您好。”

艾俐偲不置可否，她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对侍女说：“我穿这件好吗？我的病已经好了，应该去给奥莉薇亚夫人请安。”

之后，弥雅和可妮一直在等待着艾俐偲的惩罚，可是一天、一周、一个月，甚至一年过去，也没有等到。终于，这段关于艾俐偲不痛不痒“反抗”的记忆，在两人脑海中淡化，淡化到让她们甚至将月亮花当成了艾俐偲最喜欢的花。

直到现在。

她们才明白，原来有些惩罚，可以在很久之后的未来。

*****

艾俐偲满意地看着侍女们惊恐的表情，内心涌现畅快之意。

她重新看向那些处于谵妄状态下的平民，说起来，他们的惨状跟她也有关系。要不是她在绯月之时急着赶回星城，恐怕这些平民此时应该是吃了药片，在家中的床上昏睡，哪里会见到这些不该见到的鬼怪呢？

艾俐偲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会乐意见到无辜之人死去。

若是像弥雅说的那样就地等待，她是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但恐怕那些平民是等不及带着麻.醉.枪的朋克赶来。

艾俐偲不再犹豫，目光一凝，淡蓝色的光芒流水般涌出她的双眸，在虚空中纠结成无数条细线，四处游曳。转瞬，这片区域的精神波动就达到了极其可怕的峰值，无形地压迫这在场所有人的身体，让人难以呼吸。

力竭的感觉遍布四肢，但艾俐偲浑不在意，她猛地闭上眼睛，一股巨大的意识推力将身前的精神细线推向不远处的平坦空地。精神细线穿过鬼怪们虚无的身躯，落向地上的平民，宛如蛇一样扭动着从口、鼻、耳处钻进了他们的大脑，精确无比地攻击中枢。

这一切从开始到施行，不过是几昼秒的时间。而在格雷等人的眼中看来，艾俐偲只是皱着眉头闭上双眼，随后那些抽搐着叫喊着的平民就同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了。

“好像有人死了。”艾俐偲泽睁开双眼，生理上的疼痛，让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艾俐偲知道，那些不幸死去的人，是因为自己还无法彻底掌控力量。每根精神细线所分配的力量并不均匀，过大的冲击直接导致他们大脑死亡。

这并非艾俐偲的本意，但事实就是，艾俐偲杀了他们。

鬼怪们失去了连接，也失去了攻击的目标，他们在平坦空地的上方旋转了好几圈，才悻然地向着四周散去。但仍旧有几只敏锐的鬼怪，发觉了艾俐偲的存在，带着巨大的恶意逼近艾俐偲。

艾俐偲很快抛开那些奇怪的心里感受，眼前的鬼怪，她不得不专心对付。

当艾俐偲与鬼怪们对视，精神识海便掀起惊涛骇浪。与之前那种模糊的感觉不同，此刻，艾俐偲能清晰地感知到鬼怪是如何争抢着对自己进行“食物标记”。

一个阴冷的烙印落在她的精神之上，另一个悚异的烙印随即覆盖，如此反复循环……但这样的争抢很快结束，因为有一只拥有绝对力量的鬼怪，在发出“咝咝”声后，就将其它鬼怪厮杀干净。

艾俐偲警惕地后退几步，精神上的烙印只剩下一个了。

胜利者一口咬掉最后一只和它争抢食物的鬼怪脑袋，就转身看向艾俐偲。它是由凌乱黑线组成，线条交替滚动，扭曲到了一定程度后，猛地炸裂开来，重新组成一条扭曲粗大的触手，就像是章鱼的触腕，只是触腕上密密麻麻的吸盘变成了一张张开合的嘴巴，里面长满细密的尖牙，粘稠的液体从牙缝中缓缓滴落……

“艾俐偲小姐，请坚持住！”弥雅看到艾俐偲后退，便猜到她一定是被鬼怪盯上了。

弥雅和可妮同时将腰封翻开，抽出贴身携带的精神道具[炎晶之刺]。一握住[炎晶之刺]，弥雅和可妮的视线内便凭空显出鬼怪的身影，但难以抑制的恐惧却让她们愣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丑陋的鬼怪嘶吼一声，挥动触腕，向着艾俐偲抽打过去。

而力竭的艾俐偲似乎没有躲避的力气，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眼见着，鬼怪就要触碰到她的精神……

“不！”弥雅和可妮同时惊叫，双脚一蹬，离弦之箭冲向鬼怪，握刺的手高高举起，对准触手狠狠地扎了下去。

……

在能够看见的人眼中，这里的精神仿佛是地震了一般，震颤不已，以鬼怪和艾俐偲为中心，向外辐射，空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和深坑。

一股看不见的磁场，正在扭曲、破坏、摧毁。

格雷等人早已昏过去，弥雅和可妮被吃痛的触手一扫，重重跌落，半天爬不起来。两人绝望地对着垂头不动的艾俐偲喊道：“快跑！”

“跑？为什么要跑？该跑的，应该是它吧。”艾俐偲发出得意的戏谑之声，抬头看向鬼怪，眼睛里闪动着狂热的光芒。

艾俐偲的心脏跳得极快，滚热的血液正在加速流动，消失的力量回归，甚至比之前更多。这颗融合了鬼怪遗物的心脏，让艾俐偲面对凶险时，没有恐惧，只有兴奋和享受。

触手再次出击，但艾俐偲不躲反上。“刺啦”一声，她抓住鬼怪的触手尖，指甲刺进尖牙之中，顺势扭动，粘稠的液体爆开。那触手上的一张嘴巴，竟然被艾俐偲生生地扯下。

艾俐偲的声色越发兴奋，她脚步轻快地围绕着鬼怪兜圈，不时地扯下一张嘴。鬼怪触手上的嘴越来越少，它也变得越来越愤怒，剩余的所有嘴巴，都发出了扰乱精神的尖啸音波。可无论它如何反抗，都只会引起艾俐偲更加兴奋的情绪……

“这有点不对劲。”艾俐偲想着，但她无法控制自己。

弥雅和可妮看着局势骤然逆转，在不可置信的震惊下，艾俐偲一点一点将那只触手的嘴巴扯得一干二净。

很快，让她们更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了，鬼怪已经由触手缩成一小团凌乱黑线，艾俐偲握在手心，塞进了自己的嘴巴，喉咙鼓动，直接吞了下去！

这……

这简直就是精神污染后的病症！

艾俐偲非人行为的状况，已经是重度污染才会有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