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楝花风

“秦姐姐,出了甚么事?”顾祁曼怕在身后吓着她,绕来前边儿才问人。

“唔……教我见着本剽窃的书了。”

祁曼恍然点点头,而后两个小姑娘堆着脑袋看起顾祁溪来。

这时候小伙计见外边儿一个藕色裙装的姑娘欲进来,赶忙拦下:“小姑娘,书肆里不许吃着糖画进来。”

莲生恼神一扬下巴:“只准你们卖剽窃之书,还不准我进来听听么?”

“小姑娘听我们掌柜的解释啊,这书确系是剽窃,可来时也没细查哪里晓得。”

莲生义愤:“谁会信你们这套说辞,我最厌恶你们这种覆版之人,”说着指指门匾,“还说甚么‘博古斋’,不过善题目罢了!”

门里众人皆瞠目结舌看着这个捏着糖人儿的小姑娘,经这么个气愤嗓门嚷过,博古斋外也引了许多人来。

顾祁溪也不听掌柜的说辞,扫了眼莲生听她继续。可莲生在还是“连生”的时候就怪怕他,以为他是生气了,梗了脖子将剩下的话吞了,气哼哼的,捏着糖人来了秦扇跟前。

秦扇头回见莲生这般,竟觉得她多出了几分江湖气概,不由得眼睛亮亮。看她鼓鼓儿的腮帮子,问她道:“你为何这般生气?”

莲生蹙眉,心想站在姑娘面前她才不怕那位顾二公子呢。

“写书之人多不容易,天南地北四处游历,苦苦理了好些年才作得一册书,潦倒的年来也不制几件新衣裳,却还教这些人剽窃去,增减一二、稍变其形,将他人之功冒为己用,你们书坊大肆坊刻覆版,还不就是贪图私利。”说着眼圈红红的瞪了眼小伙计。

瞪得小伙计一声也不敢吭。

博古斋外此时已聚满了人,或有一二落魄文人,已然拊掌叫起好来。

掌柜的羞愧难安,直与人说明儿就去衙门报官捉那甚么“泊湖先生”。

秦扇看莲生气鼓鼓、意难平的模样,也不知究竟怎么她才这么气的,摸了摸小姑娘的手以示宽慰。莲生教喜欢的小姐姐摸了小手,脸上腆了几分,看得顾祁溪都皱了眉头。

穿男子衣裳见往秦扇边上凑便不快,这时候换了女儿装,谁成想看着还是碍眼。

这时博古斋内进来一人,众人都看去,见是一个青衫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肤色不甚白净,却掩不住浑身的书卷气息,不过这位文气公子此时神色清冷至极,茶色的眸子往三个姑娘所站之处看来。

莲生忙垂了头下去。

“还要我过去接你吗?”

莲生忙跑去那人跟前,咕哝叫声“哥哥”。

青衫公子总算是面色和缓些,叹声气:“我走时候不是与你说凡事不得胡来吗?”

“可爹爹要把我许给山塾里的小夫子!”

那人环顾四周:“罢了,寻一处安静地方再问你。”

莲生晓得自己逃不过了,不过见了义兄便是回家去她也不怕的,再看去秦扇时她一副瞢然模样,扯着人过去:“姑娘,这便是我义兄,”又拽拽那青衫公子衣袖,“我这些时候都住在小姐姐园里的,小姐姐养花儿的功夫比你还好!”

“这些日子小妹多有搅扰,明日徐某定备礼往府上致谢。”

秦扇还尚未回神莲生这忽地冒出来的义兄,恍惚答他话:“公子无需多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莲生摇摇头:“是我给姑娘添麻烦了,定要去的。”

顾祁溪早徘徊来这处,不知怎么,他一见这人便生了不妙的预感来,看人得眼神也凛然几分。

掌柜的适才被莲生揭了老底,这时候博古斋外尚有看热闹之人未去,挂不住脸干脆端腔来与莲生二人道:“公子、姑娘若有家务谈,博古斋恐是不适宜,还望移步他处才是。”

莲生一挑眉:“你晓得我义兄是谁人你就敢撵?”

顾二公子掌柜是唯唯诺诺不敢得罪的,可眼前这位青衫公子瞧着就……就这样罢。

掌柜的漫不经心地回问一声:“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不才在下,免尊姓叶,名唤泊如。”

泊如……泊如先生?掌柜的面上狰狞许多,这教什么事儿啊?

“泊如先生?”一旁的秦扇一听这名,眸子一亮仰头看去。

顾祁溪皱眉,果然教他预料对了,眸色又深几分,不过面上恁的挂着抹浅笑。

叶泊如听这位姑娘叫他点头嗯声。

只是眼前的小姑娘似是不信,又问他声:“著《草木志》的泊如先生?”

“正是在下。”

“久仰泊如先生大名,我——”秦扇乍一见了叨念许久的先生,心里是惊讶万分的,毕竟她以为的泊如先生是个道骨仙风的世外老人,却不料是这么个年青先生,要说的仰慕之语定不能说的。

只是眼底的欢喜雀跃尽数落在了顾祁溪眼底,胸中气极,方才她对着书哪般欢喜便罢了,这时可是对这个人在笑。

人前终归是不能做甚么的,心里只得宽慰起自己。

后来莲生被叶泊如领走众人才将博古斋内的事儿解决,顾祁溪将人送上秦家马车时候才回神来,那甚么泊如先生既都来了书肆,缘何还要他替他摆平覆版一事。

果真被气得不轻,更教他牙疼的却是小姑娘到上马车时也没看出他在怄气。

马车缓缓行驶时他才平复下来,将车夫叫停。

天奇在马车外问他:“少爷有何指示?”

“往书肆里选本《草木志》来。”

天奇虽疑惑,却也不能多问的,找了好几处书肆才找着本《草木志》,心想这正版的“泊如先生”果真比覆版的“泊湖先生”惨淡,四处都只见《群芳谱》。

黄昏时才回了府上,将书交给这位爷。

是夜顾祁溪书房里灯火通明,守夜路过的天隅揉了揉眼睛,确信了这是二少爷的书房,抚着下巴思索会儿,决计明儿告诉老爷去。

咱二少爷也有用功念书的时候。

**

樱桃会后快便中旬,天气清和,门前吹到楝花风。府上是未种苦楝树的,秦扇出门前往邻府上瞧了瞧,淡紫英繁垂在墙头,摸准了花香源头才往木香园去。

这木香园,莲生走了后这园子总觉着空落落的……忙碌会儿也没人闹,花厨子送了壶茶来与一碟儿早杏。

“姑娘,日头高了,树下歇会子罢?”

看眼梧桐荫底下坐着的知冬,惬意的眯眼睡起来,心里生了惫懒意也坐过去,将倒了杯茶便听铺首响。

扣这木香园门最多的人,秦扇还真只能想起一人来。见花爷爷走远了,两个小花匠也不在前院,知冬睡得比葡萄椽下的蜗牛还香便抓起两颗早杏小步跑去开了门儿。

门外的人眼睛亮了亮,笑着问她:“这是叫心有灵犀吗?”

秦扇一手扶着门,一手背在身后觑他眼:“你来做什么?”娘说成亲前要少见的。

难为苏蕙了,别家姑娘成日里哪儿有机会出门去,更别提成亲前见未婚夫婿了,到了她这儿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小姑娘说少见面。

“我今日来是要与你探讨花草之事的。”

秦扇狐疑:“你又有甚么花儿出了毛病?”

顾祁溪冷哼一声,垂眼看着她:“在你眼里,我就是那养不来花草的?”

“你今日怪怪的。”她却不知跟前这人挑灯几日将一本《草木志》囫囵几遍。

顾祁溪原本要说的话被这句噎住,心里豁然,他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岂止一个怪字?

“顾祁溪,你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

他今日怪怪的,想着将身后的手伸出来,摊开手心:“喏,给你颗早杏。”

顾祁溪看着两颗上带着水珠儿杏子躺在她手心,良久挑了颗去。

“你既不说,我便关门了……”娘说成亲前要少见的,心底默默念叨上两句。

门关上时,阶上的人眉峰渐聚,她好冷淡,竟用一颗杏子打发了他。

想着咬上一口,嘶,还是颗酸杏子……

委屈的出了巷子,乘着马车往端王府去。

门内的小姑娘却也站着许久未动,咬了口酸牙的杏子,叹息声,若他生气了怎好?

**

芒种后便淅淅沥沥地落了雨,掐时候已是黄梅雨时节了,一会儿阴绵小雨,一会儿又打起豆大的雨来,时常夜里闷热醒来,阮罗帐外偶有蚊虫嘤嘤嗡嗡。

如今她枕头边儿上堆着好些东西,连同那颗夜明珠,全都是他送来给她的。这夜里醒来从小木匣里取出来,拿在手里把玩许久,屏风上忽一道黑影晃过,心直跳到嗓子眼来。

纵使热得出汗也抱紧了被衾,收好那颗如今看着有些吓人的绿珠子来,提心吊胆地睡了一夜。

淫雨霏霏,日复一日,只吃青梅听雨时候教人欢欣些。

芒种时节秦大人又事农耕,当真的五月人倍忙,苏蕙则一边照顾朝儿,一边替秦扇罗列着妆奁单子,虽秦家非是甚么高门大户,女儿家的嫁妆却也要让人瞧得起。

初四乃系秦扇十七的生辰,初五端阳,倒是凑拢在一起,好在秦家每年不管顾许多,只小办场家宴便是,今岁因苏蕙无暇,又想到秦扇就要嫁做顾家妇,便教她自己试着备场家宴。

又使知秋将采办、张罗等事宜都教过,秦扇学得仔细,倒是知秋这个教人的不尽职了,打趣道:“小姐,我瞧我们未来姑爷在家定是个不作活的,你嫁给他,宴饮甚么的定落不到你头上来。”

秦扇转转脑子,心想好似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还是笑嘻嘻道:“便是落不到我头上,我也得替蔺姐姐多担些小事儿来啊。”

知秋看着她眯眼笑了。待这两件事备妥当了,秦扇便又闲暇下来,只等五月来了。

又在苏蕙屋里逗起了朝儿,樱桃会那日在街头替朝儿选了好些玩的,两月大的朝儿已经能浅笑了,不过尚不能笑出声罢了。秦扇将红色小佛塔在他眼前晃,他也只是赏光地转转眼珠儿,不肯笑。

秦扇换了往日他最欢喜的拨浪鼓来,他也只是大眼忽闪忽闪的,不笑。

想起顾祁溪那日替他选的对小铙钹,这时候还冷落在外边儿几上,想着便跑去拿来朝儿跟前。

那端理着妆奁单子的苏蕙看了眼跑来跑去的姑娘,心想怎越临近嫁人越不稳重了?

只下一霎便消了这念头,却不是因为她家姑娘忽的又稳重了,而是因为她教吓得再没心思想这事儿了。

便连拿着旧账本儿比对的知夏都教吓得手一哆嗦,看去时她家小姐正拿着对铙钹击,噌噌地响,笑得比小少爷还稚气。

苏蕙气得撂了手上单子,抚抚胸口舒气,见那端还击打得欢喜的姑娘,无奈开口:“生生地将人吓一跳,也不怕吓着朝儿。”

“娘,朝儿在笑呢!”

没想到,还真叫他选对了东西。

苏蕙不太懂她姑娘了,更不懂这个小儿子,这阵仗也笑得出来,寻常孩儿不哭才怪。

又由她击了会儿,手里的活如何也做不下去了:“你再别击了,我耳朵都教你震得聋了。”

秦扇讪讪收了手,又听苏蕙埋怨:“你倒好,整日里清闲,可晓得我是在替你备妆奁?”

小姑娘丢了铙钹过去她跟前,搂住她胳膊:“娘——”

这声儿叫得当真娇气得紧。

她摸了摸苏蕙发髻:“这些时候可还在脱发?”

苏蕙出了月子后便开始脱发,走哪儿掉哪儿。

“这几日知秋给我磨了些花露油来,香皂洗了头,用些蛋清倒是管用的,只是还得按按脑袋,”说着将右手上的笔搁好在笔格上,转身看着她,“你将这法子记下了,往后你有了孩子也得用的。”

未出阁的小姑娘脸皮薄,一听这话脸色绯红,揪着袖摆凑去苏蕙耳边问她几句。

苏蕙弯弯嘴角,拍拍她手:“莫忧心许多,届时亲家母定会请人来教你的。”语罢想起回事儿来,六月便嫁人了,那洞房里的事儿须得请几卷秘戏图与她了。

不过这话这时候尚不敢说与她,咳,小姑娘脸薄。

作者有话要说:小扇儿:我把他关在门外,还给他酸掉牙的杏子,他生气了怎么办?

顾祁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早几天就生气了。

(QAQ这是来自凌晨四点的更新。

1.掐指一算,扇儿过了十七生日就可以成亲了,我藤原樱桃想开车想了很久了。咳,先让wuli小扇儿多看几卷秘戏图。

2.(シ__)シ婚后要不要出京城旅游啊?(是的,我们巧哥儿就是这么放飞)如果有人看的话我后边会写的……毕竟樱桃打算不申榜更新,全靠老天使们撑下去了

3.大家觉得扇儿和巧哥儿怎么叫对方比较好啊,樱桃很纠结了。

比心小天使“陈包子”,灌溉营养液×1;“YOYO”,灌溉营养液×1;“killua”,灌溉营养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