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椰子杯
回秦府住了一日后,翌日一回来便听疏月说观月阁俱已打点妥当了,秦扇上回听他说过,是以晓得要去时心底期许几分。
天气炎热,飨饭只随意用些凉菜,喝了些消夏的粥便罢。顾祁溪领她去观月阁时,她瞥见角院里有个小厮手舞足蹈地与知冬比划说笑,知冬在檐下坐着,薄暮日光落在她面上尚且笑嘻嘻的,只是……一旁立着的玄衣男子脸色不太好。
是的呀,她还没问过知冬喜欢的人呢。
那日虽是在府上走过一回,有的地方还是不太记得,他走至一处又与她说一遍,走了会儿见着片竹林,她指着问:“这片竹林可是藕香榭过去那片?”
“正是,不过我们此时在藕香榭另一侧就是。”
“噢。”
竹林一侧一道葫芦门,进去几步便见一两层高的阁楼,心想这便是观月楼,才又看这湖山,讶异他哪儿来的这般多湖石,环湖三面皆是假山石林,哪里还似在园林中而是在山水间,只是这山……矮了些。
“顾祁溪,你去过好多名川大山罢?”她闲暇时候也会看游记的,但从文字里隐约勾勒下湖光山色,却出了京中几处矮山,没有真正踏足过什么大山大川了。
“却不是很多,但这两年也趁闲暇去过好些地方的,你想去么?”
她卷翘的睫毛扇扇,看他问得认真,就好似她想去就能去一样。
“想去的罢。”
模棱两可,他睇着她,她看着景。
湖岸与藕香榭一般种了荷花、削了竹阑,湖心一亭,仅一条极窄的小飞桥连着,亭曰亭亭亭,秦扇远远凝着那三个字,想起在可睡亭里两人的故作玄虚,无言一阵。
顾祁溪看她望着那亭子,撩撩她头发笑着问她:“好笑么?”
“亭亭净植,没错的呀。”
腌咸鱼也是要彼此欣赏的。
她轻快进了亭中,亭外散置些平矮湖石,而后才是湖水。残阳瑟瑟,一片红彤彤的朱砂鱼游来池边,吐着泡泡,几只蜻蜓尚未归家还在藕花间流连,才发现藕花间还泊了一艘小船。
新奇地绕着亭子看一圈,慢悠悠转出亭外,步子顿住,望着立在曲折小桥上的人,晚霞残照湖光渐染,黄澄澄从石板底下流过……
他伸手招她过去,而后窄窄的小桥上,两人手牵着手,像螃蟹一样横着回去岸边。
晚日照矶,日已西沉。
“你还会划船?”
“嗯,想坐么?”
她点点头,他则先带她往观月阁里去,观月阁内,中悬四盏琉璃画纱灯,此时已经点亮来,设一棋枰,壶矢骰盆、笔墨纸砚齐全,前荷池后竹林,湘帘四垂窗牖……
他取好东西,边催促她:“走罢,明日再看不迟。”
“嗯。”赶着晚晖划船才是正事!
到了芙蕖岸边,他将东西交去她手上,熟练地解了船,稳当跳上去又将几样东西递了才伸长臂要她从曲岸上下来,只是这处着实高了些,她试了几回也没敢跳下去。
他一再保证会接住她,她看着长不过丈余,阔三尺许的小舟,还是摆摆手:“不行不行,我要是将小船踩翻过去怎么好?”
“啊——”
湖上小船晃动了下,秦扇睁开眼时已经在船上了。他方才提着她腿便把她一把抱下来了,果真没翻船……
红蕖细细香,她嘟嘟嘴认错:“嗯,是我优柔寡断了。”
顾祁溪将一盏灯提起,弯腰进船篷挂在顶上,将灯点亮。
秦扇觉着顾府上下找不出一件比这小船还破旧的东西了,便连船篷都是旧蓝布做的幔子。
湖面澄霞,鼓枻中流,月渐升、凉风生露,她坐在船篷外,膝上搁着一支玉箫,快到湖心接近亭亭亭时她拽拽他衣摆:“停下罢,我想听你吹箫啊。”
“我是拿来教你吹给我的。”
“我不会啊。”
“我都替你做了船夫,你也得做些什么罢?”
好歹也是个闺秀,学是学过的,不过早便说过不是甚么多才多艺的姑娘了……她看着他划船的动作,湖中霞色已变成月辉,好算参差幽呜吹了起来。
好似引起了湖中朱砂鱼的不满,群起而攻之,小船儿一抖。顾祁溪将桨收好,似有笑意,她腼腆笑笑将玉箫还给他,幽呜变成悠远轻吟,吟风弄月依约如此。
原本观月阁内熏完香后就光明正大看二人划船的一个丫头挠挠耳朵,笑嘻嘻与另一个丫头道:“还是二少爷吹得好。”
另一个丫头则没敢多看,面上却喜洋洋的:“苗苗呀,待今岁处暑过了,我也得回家成亲了。”
苗苗低敛眉,绕过窗进屋去抱抱她:“等你出府前,我便把我看到的好多东西都说与你。”
“如何现下不说与我?”
“怕你抖落给别人啊。”她晓得的,可是关乎顾府主子们颜面的东西。
二人泊船回岸边时时辰尚早,两个小丫头领了疏月的话,见着人便问:“二少爷、二少奶奶可要就寝了?”
“何事?”
“不省得,疏月姐姐教我们问的。”
夏夜本热,纳凉吹风便是到巳时睡也不算晚的。
“再歇会儿才睡。”
两个小丫头这才出去。阁内点了许多灯,连木梯边上都挂着几盏。
他领她去了阁楼卧房,屋里熏着香,进来便掩好门,卧榻面南而设,有一耳房,虽不反复却也盥匜、书灯、手巾样样齐全,窗边小几上摆着那盆珠兰,与她送来时候一模一样,连盆都没换过的。
“既叫观月阁,不如去廊下看看月亮罢。”
“也好。”
两人凭栏侧坐,看着天上月与星河,夜风吹来撩着发。
湖面波光粼粼,朱鱼荷下吹浪,蛩竹间啾唧,廊下铁马骤风……
这夏日,如何过也不会厌烦的罢?
料丝灯影下,她鬼使神差伸出手,抚摸他人中,深深长长的一道,鬼斧神工不过如此,纤指将落去他唇珠时候便见一人来了阁楼上,晓得应该是疏月,不慌不忙地收回手。
顾祁溪自然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见她淡然处之不由得挑眉。
“二少爷、二少奶奶,这是今儿将从闽地送来的椰子,厨里刳了椰子杯送来。”
两人像领食的小孩儿似的,乖巧地从盘里取了椰子杯与小勺儿来,疏月将托盘里余下一个天青釉小碗儿仔细搁在凭栏上,行一礼退了下去。
月光底下,天青釉碗里椰肉白如玉,她像是头回见似的,小心用小木勺舀一块来喂进嘴里……椰肉爽口,配上椰浆用直把炎夏消了去,便连葵扇也不必打就是清凉意。
事实上,她长这么大,印象中确实是没吃过椰子的,今日却想不起是何缘故来,或是爹娘不爱吃?
想着想着,椰子杯见底,天青釉碗儿也见底了,两人总算倦着懒腰进了屋,身上教夜风吹得竟凉丝丝的。
他抱着她,换了刚才那副喝饱了椰浆的餍足模样,委屈巴巴地抵着她肩窝:“昨夜里没抱着你睡,不开心。”
昨日因回门住,有不许娘家同房的规矩在,他却是是委屈了一夜,只是这时候到床上来才说出来。
“……”他是椰浆喝醉了么?
椰浆喝醉了的人巧言令色、口蜜腹剑。
好在夜里确实比前几日凉爽得多,铁马不惊,竹树“唰唰”声也不怕了,如今身边有一人在的。
身上好似被蚊虫叮了几处,可屋里分明熏了香的,亦没听蚊虫嗡嗡的声儿。不舒适地挠了挠,枕边的人忍耐许久,忽地扣住她挠痒的手来,闷闷的声音在她耳畔说了句“别动”来,似有隐忍意,她怕他又来那么一遭,忙委屈地忍着痒睡了。
梦里却梦见一只比她还大的蚊子,好比仙鹤,教它叮了无数个红包起来,吓得她钻进……她娘的怀里。
翌日清晨是叫顾祁溪慌忙摇醒的,尚且朦胧,瞢忪着睡眼问他:“什么时辰了?”
顾祁溪见她没有不适,脸色和缓些,只是还不太好便是,又问她:“身上可有什么不适的?”
她先晃晃脑袋才答他:“没。”
他轻柔理了理她耳鬓边的头发:“先将衣裳穿好,我去叫疏月找大夫来。”
“好端端的找什么大夫?可是昨夜里着了凉?”
她问这话时顾祁溪已经拢好衣裳,甚至还未洗漱便轻抚下她脑袋,出屋叫疏月找大夫来。
到洗漱时候她卷起衣袖时才见着小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哐当——”一声将铜盆儿碰翻了,顾祁溪进门时便听了这声儿,晓得许是见着了,忙到耳屋里来。
她挠起身上的小红疹来,昨夜里被“蚊虫”困扰一夜,梦里的痒这时候放大百倍来。
“先莫挠它,等大夫来看了便好。”
“顾祁溪——”她低低唤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好似想起来我为何不见爹娘买过椰子了……”
他干脆打横抱起她,到小榻上放她坐下,见她又挠起脖颈来才握紧她手。
“我四岁还是五岁时候,用了椰子便病了一场的。”说着埋去他胸前,顾祁溪以为她想起了儿时的病难过害怕起来,大掌在她背上轻抚着。
“顾祁溪。”
“别怕,不会有事的。”
“不是这个……我已经很痒了,你打我也不要摸我好么?”
“……”原本脸上悒悒的表情一僵,顿时哭笑不得。
她问他:“我脸上是不是也长满了红疹?”
他想了想,也不好骗她,只骗了一点点:“只有一些罢了。”
说着他又想抚她的背,只是想起她方才的话来,僵在半道。
老大夫到阁楼上时还大口喘着气,也是难为他,年逾花甲的人了还要三天两头地奔波。等秦扇转过头时,见她脸上生的红疹子时才紧着替人号脉。
姑娘家总算是爱美的,这时候又偏过头埋进他怀里,丝毫不顾及老大夫的感受。
老大夫既在顾府待了这么些年,医术自然是不容置疑的,看完症状后也没来时的紧张了,反倒乐呵呵地安慰起人来:“二少奶奶不必惊慌,老夫几年前也医治过这一位公子,是一吃枣便浑身肿胀,老夫去时脑袋已经肿得跟猪头似的,二少奶奶不过才几颗红疹子,吃几方药便好。”
比猪头好看些的二少奶奶闷声应他:“嗯。”
将药方子开好,知冬也听消息来了观月阁上,只还没来得及嘘寒问暖便叫人喊去抓药、煎药了。
顾祁溪想着又叫人往秦府去了一趟,将她吃不得的东西都问来,唯恐往后又出这种事……
等大夫走后他才洗漱好,又拿着湿巾子,怕擦疼她脸,一寸一寸地替她擦拭。
而后几日又是服药又是涂药膏的,文言与蔺姝、顾祁曼见过一回,大惊失色,问过了才晓得没事,她却说不好意思再出去吓人了,成日就待在观月阁内。
是日顾祁溪到阁楼上边见廊下知冬举着镜子她顾自擦药的场景,忽然脑内闪过些什么——
满脸红疹的姑娘与半边脸胎记的姑娘,他……
见过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撸了一个【小剧场】
采访时间:某年某夏日
拜访地点:顾府
采访对象:顾府各丫头与某大夫
采访记录:
-请问大家对贵府工作环境如何看待?
不愿透露姓名的丫头甲:环境优美。
不愿透露姓名的丫头乙:嗯,优美。
丫头丙:我叫苗苗,苗苗!
-那大家对贵府领导如何看待?
不愿透露姓名的丫头甲:和蔼可亲。
不愿透露姓名的丫头戊:颜值赛高!
某苗苗:我叫苗苗,他们都很恩爱!
某大夫:还好的吧,也就那样,我觉得一般般。
-新的一年,期待自己的工作内容有改变吗?
不愿透露姓名的丫头丁:不了吧,在厨房挺好!
某大夫:(思索)你觉得呢?
某苗苗:我希望今天在大少爷院里,明儿去二少爷院里,然后——
-好了,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好了接下来真·作话——
QAQ我家停电,下午四点才来,然后……卡文,卡文就思考人生,对男女主不上进一事耿耿于怀,可是又觉得上进了就不是他们了。(望不喷t.t)本来睡了,可是纠结地睡不着,又起来手机码字……
原以为写起婚后来会很顺手,但是这两只的婚后写得好艰难(捂脸)。短小樱桃开文前立志写到20w,可是好像改不了短小作风,掐指一算好像又快完结了(×Д×)=3
这个椰汁写的时候还是很欢快!小椰汁式比心小可爱“燕樱”灌溉营养液×2;“hoho”灌溉营养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