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情人

话是这么说,心里怎么想,只有经纪人自己清楚。

但不知是因为即将频繁见到这个年轻的导演,还是前有简玲后有席榷认真或玩笑的单独提醒,又或是自安德森成为席榷的经纪人以来、不知不觉中早已对白浅原这个名字生出了独特的敏感度……

安德森不由想起他与文森特做交接的那段时间,获取的有关席榷个人各式各样的信息。

他这个位置,说是经纪人,其实用私人助理的称谓更为合适,这意味着他不仅需要安排席榷工作上的一应事宜,也需要偶尔处理席榷大大小小的私人事务。

因此虽然安德森工作上也有助理,但大部分事情还是需要他亲自去做。

为了使继任经纪人在短时间内对艺人产生一定的了解,文森特在交接期间带着安德森——经过席榷的同意和秋徵山的认可——去往秋徵山家,拜访了这位著名导演和他的家人。

这是无法与席榷这个人割离的一个部分。

工作上,秋徵山一手培养出了演员席榷,并用自己的作品将他送上最佳男演员的宝座;私下里,秋家人于席榷而言就是亲人,秋徵山如师如父,他的儿女即是席榷的兄弟姐妹。

而即将成为席榷经纪人的安德森,就是在那个时候,从秋徵山的夫人林素那里,第一次听到了白浅原这个名字。

作为著名导演,秋徵山的家庭构成并不是什么秘密,夫人是画家,有一个女儿是知名编剧,名叫秋今岚,或许可以勉强加上一个从十岁出头的小孩一手培养起来的席榷,除此之外却没有更多了。

但林素告诉他,他们家还有一个孩子,姓白,名为浅原。

那是秋今岚的弟弟、秋家的小儿子,同时是席榷的校友学弟,职业是导演,去年开始回国发展。

安德森暗自有些吃惊,但也只是惊讶了一下著名导演竟然有个未公开的儿子,到底还是没太将这个人放在心上。

——直到离开秋徵山家不久,他从文森特口中再度听到这个名字。

这个时候,与这个名字画上等号的,是席榷的情人、秋家的养子,而对方之所以回国,据说是因为理念不合与秋徵山大吵了一架。

严谨的绅士也会讨论八卦。文森特描述中的白浅原宛如另一个人,这样的描述听起来却显得更为真实,一下子将林素口中并不引人注意的模糊形象,在安德森面前具现化。

并且随着他为席榷工作时间的增加而变得越发明显。

为了一定程度上了解席榷并不会解释去向的私人行程,稳妥地做好各类安排,安德森顺藤摸瓜找到了白浅原的ig账号并关注。

这个账号里的记事并不算多,所有都是关于话剧的宣传,筹备期、首场和最后一场会固定发动态,不定时的都在story里。

经纪人上任过去一年,结合对某位导演ig账号的观察,终于在某一次汇报工作的时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和哈瑞斯教授约定的时间,是不是避开四月下旬的周末?”

席榷曾经就读于与L城有一段距离的M城大学戏剧专业,毕业一年就斩获电影节最佳男主,可以说是这所强于学术的大学较为少有的实践型校友之一。

因此他偶尔会收到邀请,回母校与教授们进行一些交流,或是同学生们谈谈实际的经验。

过去一年里,这样的时间排布基本都交给安德森、结合席榷的工作安排决定。但这一次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经纪人就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白浅原自编自导的话剧《一朵云》,首轮M市首场的演出时间,就在四月二十日,周日。

经纪人这么问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同时更进一步增强席榷对他的信任。

而事实证明他果然没问错。

席榷的态度让安德森觉得,他似乎早就在等着经纪人的这一问。

“嗯。”他肯定了安德森的提议,“正好,你去联系文森特,他会交代你应该怎么做。”席榷看了一眼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订十八日晚的机票,飞M市。”

经纪人这时候有一种终于通过boss最终面试的错觉。

他重新确认了一边席榷的工作计划,没有问回程应该定在什么时候。

席榷对他的反应比较满意,“一些琐碎的事情目前为止依旧是文森特在办,今后一并转交给你,有不确定的,来找我确认。”

从此经纪人安德森手里又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在某位导演话剧首场演出前,为自己的艺人订好回国的机票。

虽然有人并不是每次都能恰好回去,但五年下来,确认白导的演出时间表已经变成了经纪人季度工作的一部分,成为了一种新的条件反射,触发条件是与“白浅原”关联。

效果明显到安德森前一天与简玲单独在2号会议室谈话时,出口第一句就是白浅原下一台戏的演出安排。

这样一个在经纪人工作中浓度着实算不上高、每次出现却存在感十足的人,说不在意是假的。

连带着对方身边的人也被波及。

安德森再次见到简玲时,还是不期然地想起了她上次那句,“重新认识席榷这个人”。

这使他下意识地用余光快速打量席榷一眼。

神色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距离与白大导演兼编剧见面已经过了将近一周,今天,席榷会在白浅原工作室正式与话剧《争》项目签约。

简玲带着人亲自下来迎接他们,因为有旁人在,还多解释了一句。

“白导现在在和道具以及舞美组开会,暂时无法离开,特意嘱咐我下来迎接。”简玲笑着说,“这边请。”

安德森站在席榷身后,余光里席榷与简玲对视了一眼,继而颔首笑答“有心了”,心里清楚对方大约根本就没想过要出面,“特意嘱咐”不过也是简玲自己加的罢了。

到达二十二层,简玲在前面引路,前往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在上次的小会议室隔壁,小会议室里现在有人使用,玻璃墙却是透明的,安德森和一众人跟在简玲和席榷身后路过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室内抱着手臂、脚踝搭在膝盖上方、在男男女女的工作人员对面坐得吊儿郎当的导演。

导演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在说着什么,内容没法听清,但他对面数人的神情却各有各的复杂。

席榷很自然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安德森随他看过去,见白浅原和他对面数人中间的桌面上放着一台手提电脑,电脑触控板的左边,似乎贴着什么东西。

“于春霖是哪位?”席榷问。

“白导对面,第一排正中那位。”简玲看了一眼,笑道,“你常年在国外,也知道她?”

安德森的目光闻言落到白导对面,那是一个中长黑发齐刘海、看上去很沉着的女生,她身上一件姜黄色连帽短袖卫衣,搭在桌面的手上转着笔,整个人的感觉十分利落。

“闻名已久。”席榷的目光一触即收,与简玲一同进了大会议室,“她的设计与白导的构思非常契合,风格大胆、巧思也很多,很有意思。”

“春霖很擅长理解导演想要表达的东西,”简玲向她的助理点了点头,对席榷说,“不如这样,不耽误你时间的话,我让人去和白导说一声,过后我们提前开一个小型碰头会,大家熟悉一下。”

简玲是制作人,同时也是《争》的监制,她和席榷加上隔壁正在开会的导演和工作人员,确实是一个小型的见面会。

但席榷笑着摆了摆手。

“各位还在开会,今天就不打扰了,”他说,“但既然道具和舞美都在,不问候一声就走显然不合情理。”

简玲自然接道:“我让人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