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董事会的时候，萧敬之记得赵老师和顾怀雍好像是闹翻了的。那个时候，赵老师看到顾怀雍都不打招呼，两个人就像是不认识一样，各走各的路，各干各的事。

但这个时候，他俩又有说有笑、像是一家人了。

“我的天，”萧敬之砸吧着嘴感叹，“顾怀雍到底是给了赵老师多少的利益啊——还是说，这就是真爱？顾总，你有什么消息吗？”

“萧叔，我没有，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顾栩平静地说。

岑商回过头，看向顾栩：“你好像还挺平静？一点都不紧张？”

顾栩：“我为什么要紧张呢？这场会议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有决策权吗？”

岑商想了想，也笑了：“也是。都到这一份上了。”笑完之后也不再和老朋友继续叙旧，自顾自地回到了中心的圆桌位置上了。她是大股东，坐那里没问题。

顾鑫回来了，他坐到了顾栩身边：“还在跟你妈吵架吗？”顾栩问道。

顾鑫囫囵点了点头：“美南还好吧？”

“你嫂子就不劳你费心了。”顾栩假笑道。

顾鑫瞪了顾栩一眼：“你这人说话就是难听。你知不知道，我原本和我妈都缓和了，为了你，现在我又成狗不理了。”

“啊，那我可真是才知道啊。那么，说句谢谢总是没错的。”

“我找她要股份，我让她投你，她让我滚。我给你说，你今天凶多吉少，到时候走投无路了，可别怪弟弟没提醒过你啊——当然，你要是来投靠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关照关照你。不过你得态度好点，像现在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唔，至少得说句谢谢吧。”

“谢谢。”

顾栩这么干脆地说了谢谢，倒是让顾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股东大会已经召开了，倒也避免了两兄弟继续尴尬。

普通的股东大会一般会先由董事会汇报一下去年的工作情况，在宣读完工作报告之后，再行讨论次下的一些决议。但这次股东大会比较特殊，它是由于董事会人数不够法定人数而自动召开的，而它本身才在两个月之前圆满结束，该讨论的经营问题已经被讨论完了——没有人会要求一个公司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汇报两次工作的，因为这就是浪费时间。

所以这一次的股东大会也很实际，文国勇在短暂的寒暄之后，便进入了正题：选举董事会成员。而这里面的重中之重，自然是——

“首先，我们先表决一下顾怀雍股东的董事会董事资格，他是我们的大股东，也已经递交了董事竞选申请。唔，按照我司规定，董事会董事资格审查提案一律是非累积投票单项表决提案，大家注意。”

股东大会上的提案一般分为非累积投票提案和累积投票提案，其中非累积投票提案可以理解为一股一票，大股东占绝对优势；而累积投票则比较复杂，官方表述是“股东没持有一股即拥有与每个提案组下应选人数相同的选举票数”，简单来说就是当候选人为3人的时候，如果该股东有1000股，那他就有3*1000=3000票，这三千票他可以任意分配，如a999票，b1票，c2000票。累积投票制比起非累积投票制，好处是可以防止大股东一手遮天，给小股东联合起来选举自己的利益人创造一定的机会。

之前为了限制顾怀雍，盘古集团是改过一段时间的累积投票制的，但前两个月的时候，顾怀雍□□了一次，将投票制又改了回去。

截止到开会之前，盘古集团的股份构成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部分：

第一梯队是顾怀雍和赵老师，他们分别持有盘古集团9%的股份，是盘古集团单人持股最多的——之所以是9%而不是10%，是因为根据公司法101条的规定，当单独或合计持有公司百分之十以上股份的股东请求时，应当在两个月内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当初逼宫顾怀雍的时候，为了避免他卷土重来，轻易回到董事会给大家添堵，董事会是逼迫他拆了股份还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增发稀释的。但即使是这样，在这么大的公司拥有9%的股份，顾怀雍依然是一股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力量，更别提他和他老婆随时都有可能联合起来了。顾怀雍之前从来没有和赵老师联合，主要是为了遵守当时下台时的君子协定，避免情况在没有确切把握的前提下胡乱恶化。但这并不意味着顾怀雍是不能联合的。一旦联合起来，18%的股份，基本上可以保证顾怀雍可以通过一切他想要通过的决议。

第二梯队是岑商、文国勇与莫老。这一梯队全是大股东，股本比上不足，但比下已经绰绰有余了。岑商原本股份不多，但经过五年的不断增持，现在大概是7%的股份；文国勇是6%，莫老则在这一个月内紧急从3%提升到5%，他们的选择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局面的倾向。

第三梯队是一系列零散的中小股东，如阿特勒酒店的崔老板原本在盘古集团拥有大概2%的股份；莫老从市场上吸筹的时候，崔老板也跟了一波，现在大概是3%；还有好几个大概股份额在1%上下的小股东——不要看这个比例很小，实际上对于一个大型上市公司来说，拥有百分之一的股份就已经可以算是一方诸侯了。

第四梯队则是市场上的散户，这一部分大概占了百分之40，总计比例高，但因为股份太分散，很多又只是投机者，对公司的日常运营完全不关心，看股东大会报告的唯一目的就是判断补仓还是平仓，他们很难对股东大会产生影响。此外还有大概百分之十五的职工持股，持股者也很分散，人数数以千计，今天基本没有到场的。

这也很正常，你如果只有0.01%的股份，只是个无用的分母，就算现在都是网络投票不需要车马费了，你多半也会犹豫很久。

“一上来就表决自己是不是进董事会，顾总，”旁边的萧敬之倾到顾栩身边，用手挡住嘴，小声地说，“这是开门见山啊。”

“用图穷匕见来形容或者更准确。”

“我知道，知道——不过他不是一向很有耐性吗？怎么这一刻就急了起来？我以为他会拖到最后等大家昏昏沉沉累了再浑水摸鱼呢。”

萧敬之本来是想叫“老东西”以示自己的轻蔑的，但是顾鑫就坐在另一边，萧敬之在脱口的刹那，还是硬生生地将那三个字换成了“他”。

“有必要吗？”顾栩淡淡地说，手上捧着的保温杯正在持续散发着热气，“大家都知道这场临时大会的目的是什么。不用装了，也不用再延宕了，他等够了，我也等够了。就是这一下子，解决完了就好了。”他看向顾怀雍，对方因为是大股东，正坐在核心圈的位置上——而对方也刚好在看着他。

一眼，只是一眼，他们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自然地移开了。

“顾鑫，”顾栩看向顾鑫，后者正拿个本子，在念念有词地嘟囔着，“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算股份配平方呢。”

“算股份？”

“想看怎么样你才能赢。”

“你这么希望我赢吗？”顾栩失笑，“其实，你应该才是最置身事外的那个人吧？”

顾鑫本身对于盘古集团的管理权没有兴趣；他现在也没有股份，就算有，那也是以后二老留下的遗产了。顾父与顾栩的争斗，谁赢其实顾鑫是无所谓的，因为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利益。

“老实说，我确实心情很复杂，”顾鑫算了半天终于算不出名堂，将笔扔到了一边，不再看那堆鬼画符，“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斗成这样。我一开始以为是私怨，所以……我希望调和。”

“嗯，我发现了。”

“但我后面发现，倒也不是私怨，你和爸爸都是公事公办的人，不存在因私废公的情况，这点我永远佩服你们，我自己就很难做到这点，”顾鑫自嘲地笑了，“你们更多的是路线之争。你们互相不认同对方对于盘古集团的处置方式，这是我永远没法调和的。让你去向爸爸那样处理公司吗？你是不会同意的，我自己呢，也觉得爸爸以前的那种方式有些过火。让爸爸转向你呢？嗯……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但那是不可能的，至少不完全可能。”

顾栩原本只是懒懒地听一耳朵，听到这里，心里一动，神色也逐渐认真了起来。

顾鑫没有注意到顾栩的异样，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说着话——显然，将这些理顺并表述清楚，对于他来说是有一定难度的：“我毫不怀疑，如果爸爸真的回到了董事会、拿回了大权，他一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你的方针和政策。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形决定了他不可能也没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一切都改回去；但我也看明白了，爸爸也永远不可能完全延续你的方针和政策，他一定会部分回归的。因为这也不是受他的个人意志决定的。在他决定和莫老太爷、文老他们联合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