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岁月如梭，算起来已经过了三百年了。那日，池中的一株泽芝盈盈盛放，碧色的水面仿佛绣上了一朵莲纹。

哗啦一声水波仿佛锦缎从中间撕裂一般，有位身着藕荷衣裙的美人施施然的站起来。她身量芊芊，头发湿漉漉的，她缓缓转了个圈，将手臂伸到面前仔仔细细的瞧了瞧自己，然后弯着眼角笑着将湿哒哒的发尾拨到一边，在耳垂挂了一朵荷花坠子。

“真好啊。”我看着这一幕，羡慕得很。

水依砸吧下嘴：“你化成人一定比她好看。”

我心情愉快的接下她这一句恭维，反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化成人是什么某样？”

“管它什么样，我只想煮茶读书，岂不快哉？”她在水中极快活的打了个转，激起一圈涟漪。

灵佑宫来了一个女子，远远的看不清她眉眼，只依稀可辨羽衣云冠，很是整洁。山顶的风大，她衣袂飘飘，飘来一阵馥郁的甜香。

“金华猫。”水依道。

“啊？”我一下提起精神，挺直叶茎，使劲的往远处瞅。水依给我讲了好多《夷坚志》里的故事，所以我对于各种妖魔鬼怪的传说也有一些粗浅的了解。这女子好像只是来虔诚的烧香拜佛，并不像书中所说的那样会蛊惑人心。

“那她会吃了我们吗？”水依轻松到。

“金华食人，你又不是人。”毫无准备的被水依噎了一句，虽然直觉她话里有话的揶揄我，但我实在是想不出反驳的词，只能颓废的垂下腰枝，默默承认了这个现实。

山上的天气变幻莫测，突然日色隐去，云朵压低，渐渐倾盆雨至，无根水像是被谁扯断的珠串，泼天而下。我不动声色的将绿叶朝着水依的方向挪了挪。那女子在檐下躲雨，倚着门。雨珠顺着瓦片顺势而下，她玄青的长发也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待她走近，我终于看清那女子的长相，双瞳水盈盈眼尾微微上翘，肤嫩胜雪、莹白若凝脂，低头时脸颊上晕红流霞，十分娇媚可爱。

“菜花黄，痴子忙。”水依见我呆呆的模样打趣道。

“你懂什么？这叫食色性也。”我学着水依的语气引经据典。“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是一条鱼啊，鱼见了猫，怎么没有一点恐惧？”

水依嗤之以鼻：“大家都是妖，我怕她作甚？”我睁眼看着水依镇定自若的神色，不由得被她说服。

山风夹着雨，噼噼啪啪的瓢泼一样砸向稀疏相覆的几株紫叶稠李，打落一地绛紫树叶。这雨一直到酉时才渐停，天空仿佛被洗涤过的黛色罩子、深邃干净，只有北冥处孤零零的挂出一粒羞涩的星星。一亮一闪，像是好奇又胆怯的大姑娘，用手帕遮着脸趁没人注意偷悄悄望一眼人间。

我轻声道：“天黑了，该燃灯了。”

水依从我叶子下游出来，“你清醒一点，我们妖是可以夜视的。你点个什么灯？”她摆摆身子，又继续说道：“你该不是魔怔了吧？还是你真的想当个人？”

我不置可否，水依默默叹了口气，那口气隐在池中的一汪碧水中，没留下一丝痕迹，转眼间就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