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正是如痴如醉之时,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道:“童大人,尚大人,比赛刚刚结束,林院正还等着听取你们的汇报,咱们有什么事,也等之后再说好吗?”

是钱昌,这货气得鼻子都歪了,心想:明明之前说起沈初荷,这两人也是恨得牙根儿痒痒,易震为了对付这个妖女,命都没了,他在天上看着你们呐,就……就这么个胳膊脱臼,让那妖女治好了,就把你们收服了?要脸吗?大半辈子都白活了?练出来的那些脸厚心黑本事,就……就这么在阴沟里翻船了?

童永尚泰两人也反应过来,顿时就觉着讪讪的,悄悄觑着沈初荷,却见她仍是一脸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眼中清澈坦荡,没有半点讥诮之色,还关切道:“两位大人快去向林院正汇报吧,天气炎热,院正大人身体吃不消,可不要让他久等。”

真是……到底女儿家善良,明知林院正是怎么对她,可是看看人家,这时候还不忘关心院正大人的身体。

童永尚泰回想起自己先前行径,不约而同脸红了,匆匆拱手告辞,来到钱昌身边。就见他面上满是讽刺笑容,冷笑道:“怎么着?两位大人这就被沈姑娘收服,要投诚了?以后为了跟人家学本事,堂堂太医的脸面也不管了?要像个学徒似得鞍前马后伺候着?”

童永和尚泰那也是心高气傲的狭隘小人,不然先前能对沈初荷怨念深重吗?此时一听这话,真是从心里往外的反感恼怒,暗道:人家沈姑娘还没说什么,从头到尾和和气气,你倒是跑我们面前充大尾巴狼了,仗着是院正大人的远亲,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教训我们,你有这个资格吗?

一念及此,不由将那点惭愧心虚尽皆抛开,童永本就是唐圃一派,和钱昌素日里不和,此时便冷冷道:“我们不像钱大人,虽然身为太医,却一心在名利场中钻营,沈姑娘说得那些,无不是杏林从未听闻的新奇医术,着实让我心向往之,所以忍不住多探讨了几句,钱大人对此表示不屑,我理解,人各有志嘛。但请你不要跑来我面前阴阳怪气,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说完拂袖而去,这里尚泰更觉尴尬,眼看钱昌怒视他,他忙咳了一声,正经道:“那个……我虽然也爱名利,但是……对杏林之术,也还有点追求,那个……也不求钱大人理解,咱们各自相安就是。那个……我还得去向林院正汇报,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拱拱手,也转身走了。

钱昌站在原地,只气得眼冒金星,自觉心里吐血三尺,忙用手摸摸肚皮,发现依然柔软,这才松了口气,恨恨自语道:“气煞我也!真是气煞我也!”

这里沈初荷等人回到医女的团队中,大家都兴奋非常,廖尚宫便问她道:“如何?那个人的脱臼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若是没看错,你应该替他接了三次,这会儿想必很累了吧。”

“还好。”沈初荷笑道:“其实他的脱臼并不十分难缠,主要是他那股本能的抵抗劲道,其他大夫都是在这上面吃了亏。那个叶岛,他本来已经察觉到了,还喊了一声,可惜没有深究,白白将机会交给我了。”

“尚宫大人您别听初荷的,才不像她说得这样轻松。”

齐兰花得意叫了一声,接着对周围同伴道:“你们是没看见,初荷这一手露出来,连眼高于顶的童太医和尚太医都叹服了。先前对初荷横眉竖眼的,尚太医还捧杀呢,结果后来一个个都凑过来,听说初荷要开课,兴奋地两只眼睛都放绿光,跟狼似得。”

“我们怎会没看见。”付爽笑道:“看得真真儿的,只是我们隔着远,不知道你们说些什么,我心里还奇怪,想着初荷和他们有什么话说?原来却是觊觎初荷的本事,呸!没骨气,又不是不知道初荷的厉害,这会儿才上赶着要当学徒。初荷,你听我的,咱不要他们,一个个都是满肚子坏水儿,当心教会他们,转头就来害你。”

“倒也不至于。”

沈初荷笑着说,话音未落,忽听身旁一个声音冷冷道:“你惯是如此,拿出这副胸襟宽广的样儿,也不看看谁会领情?”

沈初荷诧异扭头:“咦?是你,不是我说啊金枝,你最近这存在感可着实有些弱了,我都好几天没想起你来,怎么?今天这样日子,你竟没申请留下看家?”

金枝脸一红,愤怒道:“我为什么要留下看家?这样大世面,只许你沈初荷经历,我连看都不许看?你也未免太霸道了。”

“不不不,你看你这又不识好歹了,我让你看家,是为了你的身心健康着想。咱们俩这关系,你跑来这里看我在赛场上大放异彩,心里得多呕得慌啊?我怕你回去后气得茶饭不思,辗转难眠。”

“哼!我早习惯了。”

金枝酸溜溜地说道:这话不假,从她们认识那一天起,她就一直眼睁睁看着沈初荷风头无双,青云直上,以至于到现在,她连诅咒对方翻车的心思都淡了:明摆着没有用。

说完见沈初荷默默盯着她看,金枝就觉着心里打鼓,连忙退开一步,忐忑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我不是看你。”沈初荷摇摇头:“我只是忽然想起,从前每当咱们呛起来的时候,只要甜甜姐在,她就会立刻跑过来打圆场。她真的太好了,连你和齐容这样的小人,也都是一视同仁。”

“什么叫我和齐容这样的小人?你当人人都像你?”金枝炸毛:“哼!我和齐容讨厌的是你,又不是讨厌甜甜姐,她当然也不会讨厌我们。”

“是啊,连你们这种人,也都喜欢亲近她。”沈初荷说到这里,眼泪又在眼中打转,周围原本兴奋不已的医女们,也全都面色黯然。

“你……”金枝就觉着这话真别扭,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悻悻道:“反正……不能让甜甜姐白死,你不是向来自诩厉害吗?明儿要是赢不过那个东瀛大夫,就趁早自杀谢罪吧。”

“你怎么说话呢?”

齐兰花不干了,冲金枝嚷了一句,却被沈初荷拦住,只见她淡淡道:“你第一天认识金枝?这位大小姐向来就是这么说话。”

“亏着初荷你脾气好,竟还能忍下去。甜甜姐出事,没见她出过半分力,这会儿哪来的脸,还命令起你来。”

齐兰花啐了一口,对金枝道:“有本事你自己上阵,没本事就安静些,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金枝无言可对,恨恨瞪了沈初荷一眼,扭头走了。这里花香轻声道:“金枝今天有点不对劲,好像是主动找你说话。”

“不知道,也不在乎。”沈初荷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着明天的比赛,总觉得太医院那边还有大招没放出来。”

“也不用想太多,太医院还敢明目张胆和东瀛串通怎的?被揪出来,那甚至可以定下他们通敌卖国的罪名。”

小凤轻声说道,忽见林雪一直回头看着,她便纳闷道:“林雪,你看什么?”

“我找齐容呢。奇怪,我刚刚看见金家的人了,但是没看见齐容。论理,她做过医女,不该不过来,就不为了初荷,也该为了甜甜姐。”

“一入侯门深似海。她如今不过是个妾室,你当她想出来就能出来?不过这也是她自找……”

沈初荷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接着扭头看向混进远处人群中的金枝,皱眉道:“该不会她就是想和我说齐容的事吧?”

“别想了,齐容就算有事,她也该去找齐家人,和你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齐容在侯府中受到迫害,你难道还要去救她?凭什么?”

花香沉声说道,沈初荷点点头:“你说得对,凭什么?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

回到医女馆,廖尚宫眼见众人还围着沈初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便高声道:“都赶紧干活,这几日积压了许多活计,你们还想放羊到什么时候?至于初荷,你用完饭,就给我回房间好好休息,你们谁都不许去打扰她,明日才是最关键的。”

“明白。”

医女们齐声答应。沈初荷无奈笑道:“尚宫大人,这大白天的,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廖尚宫道:“睡不着就去躺着,养养神也是好的。总之到明日辰时,你什么都不用做,有事只需吩咐一声,有我们呢。”

众医女也齐声附和道:“尚宫大人说得对,万事有我们。”

如此一来,任凭沈初荷怎么分辩也没用,果然用过午饭后,就被林雪等人推着回到宿舍。只是躺在床上睡不着,脑海中仍是思绪万千。

到傍晚时,又有严家,荣王府,吴府等人送过来的补品,还有她素日里喜欢的菜肴,丰丰盛盛摆了一大桌子,沈初荷一人哪里吃得完?倒让医女们打了顿牙祭。

夏日天长,直到得戌时初,天色才完全黑沉下来。

一弯明月从山后升起,微微月色下,一名白衣青年翩然而至,轻飘飘落在屋顶。四下望了一圈后,便盘膝坐下,面带微笑倾听下面房间里女孩儿们的轻声细语。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房间中笑语渐渐停了,只有平稳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翻身的声音,或是梦中呓语。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叶东风轻轻吐出一口气。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今夜的守护,不过是杞人忧天。东瀛人要耍手段,也该是在杏林大赛的赛场,不会蠢到提前让沈初荷出事,这不啻于引火烧身。

但他就是不放心,在家里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倒是来到这里后,于夜色中看那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听得夏虫啾啾而鸣,抬头就是星空明月,脚下房间中的心上人,在他守护下安然入睡,没有半分危险,他的心立刻便觉着安宁了。

如此直到东方太阳升起,耳听得周围渐渐有了人声,脚下房间中也传来林雪叫沈初荷起床梳洗的声音,于是他振衣而起,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翩然离去。

用过早饭后,医女们今日是倾巢出动,全部来到比赛现场,为沈初荷助威打气。

“昨晚睡得可好?也别总想着田甜,那些大人们常说,每临大事有静气,你也该做到这一点。”

廖尚宫亲自为沈初荷整理衣裳,一边轻声嘱咐着,就见面前少女笑眼弯弯:“尚宫大人放心吧,昨晚上睡得特别好,不知为什么,就好像……好像娘亲在身边守着,格外安心。”

“爷,怎么了?”

门外传来熟悉声音,沈初荷探头一看,就见叶东风站在门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世子爷脸上,好像就是传说中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世子爷来了。”

廖尚宫和几个医女都走出来行礼,叶东风连忙还礼,接着将手中纸包递过来,对沈初荷道:“今日还不知要比到什么时候,这是家里厨娘一大早起来做的点心,都是你喜欢吃的,饿了就吃两块垫巴垫巴。我已经在明月楼订了几桌上好的酒席,等比赛完了,就给你庆功。”

“不许毒奶。”

沈初荷瞪了叶东风一眼,却拒绝不了点心散发出来的香气诱惑。想了想:管它呢,反正我俩的绯闻私底下早都传开了,再说他都亲自过来,难道我不吃点心就有用?既如此,不吃白不吃。

这样想着,便接过点心,然后笑道:“我就不客气了。你也快回去,我该上场了。”

“马到成功,得偿所愿!”

叶东风轻声说道,目送沈初荷和几个伙伴昂首挺胸走进场地,他吁出一口气,和廖尚宫点点头,转身离去。

“两位,今日比赛,共有六位病人,虽非急症,却也十分棘手。这六位病人的名字就在竹筒内,请各选三人,开始治疗。”

林青亲自为叶岛大仁和沈初荷讲解,接着将一只竹筒推过来,然后冲叶岛大仁一摆手:“叶岛先生远来是客,请您先选。”

说完又看向沈初荷,笑吟吟道:“初荷应当没有意见吧?”

沈初荷心里翻个白眼,暗道:我倒是有意见,可也得有用啊。

此时的她已经明白:今日决赛,暗藏的玄机绝不会少。

叶岛大仁似是十分随意地抓出了三个纸团,微笑看向沈初荷:“姑娘请。”

还请什么请啊,真虚伪。

沈初荷心中不屑,随手将剩下三个纸团抓起,回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展开后叫了一声:“谁是梁玉书?”

“啊!是我们。”

一个妇人牵着个半大少年站起身,正要走过来,就见林青喊了一声:“且慢。”

“嗯?”

沈初荷一愣,只见几位评委都走过来,林青沉声道:“今天几个病例,都是需要现场治疗,无需医案和医方,所以,要一个一个来,初荷不要心急。”

沈初荷:……

“我不心急,可是林大人,您看那个大婶的模样,还有孩子……他一直弯着腰,可见有多痛苦……”

沈初荷不等说完,就被林青瞪了一眼,听他沉声道:“这几个病症都是太医院挑选出来,自然心中有数,就等一等也无妨。既是比赛,总要有个规矩。你先过来,看叶岛先生诊治。”

沈初荷一句MMP堵在喉咙里,心想:这特么谁定的狗屁流程,还好意思叫杏林大赛,杏林的核是什么?是救死扶伤,医者仁心,你们……算了,我忍。

因不甘不愿跟着林青等人走向叶岛大仁的比赛席位,唐圃见她嘴上都能挂油瓶了,不由莞尔一笑,拍拍她肩膀,轻声道:“放心,他们的病症,的确不在乎这一会儿,太医院在这方面,还是靠谱的。”

“这样的行事做派就不靠谱,您老还给他们开脱呢。”

沈初荷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反正前面林青肯定能听到。老家伙嘴角抽了抽,心想:我忍。哼哼!今日你输定了,我有什么不能忍的。

一面想着,被点名的病患也已经到了面前,只见他裸露出来的脸上身上全都是大片大片的红斑,状极骇人。

沈初荷有经验,一看便认了出来:这是过敏引起的,不过面积这样广泛,倒有些罕见。

果然,叶岛大仁简单问了发病经过,也诊断出这是外物所致营卫失和,虽不知是什么导致,但他治疗过许多千奇百怪的过敏病人,此时倒是胸有成竹。

因叫助手拿过一个瓷瓶,里面是雪白药膏,在病患的红斑部位涂抹,完毕后他拿出银针,微笑道:“接下来我要为你行针半刻钟,半刻钟后,当可康复。”

“这么快吗?”病人喜出望外,接着又担心道:“大夫,我这个……我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然间就发病,明明也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两天也没下地干活,怎么……怎么忽然就发了这怪病?”

叶岛大仁淡然道:“无妨,许多营卫失和的病人都有过你这样经历,多数人到最后也不知是何物致此病,也有的在经过许多次病症后,才能总结出来。有的人吃鸡蛋不行,有的人吃鱼虾不行,甚至有人走在路上,被柳絮沾染,也会浑身发痒发红。可以说,世间万物皆可致此病,能否找出来,却只能靠运气。”

话音落,双手也飞快行针完毕,沈初荷就看到病人身上红斑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心中不由咋舌,暗道:在不知过敏源的情况下,要对症治疗这种严重过敏并不容易,他这一手针灸配合药膏,竟会有立竿见影之效,此人被奉为东瀛的杏林泰斗,手中果然有不俗医技。

半刻钟后,叶岛大仁收针,而病人身上红斑也消退无踪。

病人自然感恩戴德,连林青都忍不住赞道:“叶岛先生的独门针灸之术,果然已是炉火纯青。”

“让院正大人见笑。”

叶岛大仁拱拱手,接着看了沈初荷一眼:“接下来,该让沈姑娘大显身手了,咱们不要在这里啰嗦,倒让人家女孩儿等得心焦。”

“初荷是看到病人痛苦,才忍不住……”

林雪受不得沈初荷被误解,只是不等说完,就听林青冷声道:“医女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

“林雪说得没错。医者父母心,我就是看不得病人遭受痛苦。妇人之仁,倒让大人们见笑了。”

沈初荷挽住林雪胳膊,对林青和叶岛大仁嫣然一笑,眼中却是冷若寒霜。

“你……”

林青堂堂院正,此时竟被堵得说不出话,偏偏又没办法当场发作,只气得都快脑溢血了,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叫着:我忍!我忍!我忍!

沈初荷的病人就是那个叫梁玉书的半大少年,刚刚虽然只是看了一眼,并未上手,但她心里已经大致有数,此时便不诊脉,而是伸手向少年的腹部探去。

“啊!别……别摸,疼。”

梁玉书断续叫着,豆大汗珠不停从额头滚落,却听沈初荷柔声道:“稍微忍一忍,我要确定一下部位,以及是积气还是积液。”

“腹胀如鼓到这个地步,若是积气,或行针或按摩,倒还可一试,但若是积液,只怕没得救了。”

叶岛大仁站在林青身旁,摸着胡子蹙眉说道。唐圃看了他一眼,面色亦是凝重无比。倒是林青面带笑容道:“刚刚已经见过叶岛先生的行针之术,当真令人惊艳,初荷于针灸一途,似乎平平,若有必要,还要请先生不吝出手。”

“这个自然,医者父母心,我们做大夫的,但凡有一丝希望,也要不遗余力。”

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沈初荷已经诊明:梁玉书的症状就是单纯的腹腔积气。只是因为对方已经疼痛难忍,说话都十分艰难,所以在这样情形下,无法详细追问患病经过。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存稿君终于告罄。这些日子事情实在太多,孩子现在又抓我抓得厉害。OTZ。反正……我就坚持着,尽量日更六千,如果坚持不住,也只能日更三千了,还请大家见谅。我家孩子是重症残疾,不能自理,我确实要花费很多精力照顾他,不是偷懒,55555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