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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初夏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傍晚时分地面仍冒着热腾腾的气息。
整个下午年卿都在苏朵房间守着他。她下定决心绝不再让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控制自己的行为。她不是在豪宅里度假,她是在工作。
苏朵也似是真的着恼,半天下来丁点儿废话都没有。只在周子衿路西西快回来之前跟年卿说:“你换一套衣服吧。”
他身边的女人就连姥姥老妈无一例外都是每天必要精心打扮才能出门见人的。唯独这个女人,长得不难看,身材比例也好,一头长发不必打理便黑亮柔顺。可穿衣打扮实在是太没溜儿。
年卿要穿着眼前这一身衣服见路西西,下场一定特悲惨。女人嘛,首要比的就是外在。
苏朵心知自己看不过她的悲惨模样,于是只得好言相劝。
谁成想年卿固执地摇了摇头。
“你……”
“周子衿的心里若装了谁,任那人穿的什么都一样喜欢的。”年卿笃定地说。
难道不是吗?大学里多少比她会打扮比她漂亮的女孩儿追周子衿,也没见他对哪个特别上心。倒是自己什么都没有,他偏许她擦拭他的琴跟着他奔赴每一场演出。
年卿无数次地怀念那把琴。如果周子衿还能拉琴,自己一定还幸福着,即便只是一辈子跟在他身后奔跑。
苏朵很不喜欢年卿现在的神情。他发誓想揉碎这个表情。他这么想着,自然也就这么去做。
年卿的唇被咬得吃痛,咸腥味道在两人舌齿间蔓延。
她几乎是连搡带踹推开苏朵的,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在苏朵脸上。
苏朵倒是笑了,伸出粉红色舌尖舔去唇上血丝:“我这是大病初愈。搁平时你准推不开我。别指望我跟你说对不起。别指望我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做。别指望你能摆脱我的纠缠。这就是我,苏朵。”
年卿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周先生回来了,请小苏少爷和年卿小姐下楼。”
苏朵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等你见了舅舅和准舅妈,你一定会感谢我把你的唇咬破。”
这小子整天说些让人崩溃的话。但总有他的一番歪理。
见到周子衿拥着路西西坐在沙发里浅笑低语,年卿果真庆幸自己唇齿间的伤痛那么真实地存在着。不然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所谓地笑。
周子衿指着坐在他们对面的苏朵说:“西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让人头疼的小外甥。”
“子衿,你外甥好帅,比你帅。”
苏朵嫣然一笑坦然接受路西西的赞美,手向后一抬把站在一旁的年卿拉到自己身边。
路西西看看他又看看年卿。他们唇上有相似的红肿,暧昧得不得了。路西西指着年卿,用了然的语气问苏朵:“她是你女朋友吧?”
苏朵大喇喇揽住年卿的肩:“被你看出来了?”
路西西嘻嘻一笑:“这还看不出嘛。”
周子衿却说:“她叫年卿,是公司派来看护苏朵的。”说完他转而问管家晚餐准备好了没有。管家说一切就绪。
周子衿满意地点点头:“走,尝尝法国糕点师的松露巧克力做得怎么样。”
路西西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兴奋地朝餐厅走去。
年卿拂去苏朵揽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低声说:“谢谢。”
“怎么表示?要不以身相许吧?你要是接受不了那就我献身给你?我不介意当一次活雷锋。”
年卿又好气又好笑,对他实在是没有半点法子。
晚餐有了苏朵的插科打诨,四人也算是气氛融洽和和睦睦地相处下来。席间周子衿对路西西体贴照顾,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真是浓情蜜意呢。
年卿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周子衿对路西西宠溺的笑容。她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
没有用,还是睡不着。
露台上忽有人影闪过,年卿吓得立刻从床上坐起。
某人龇出一口大白牙:“姐姐,跟我私奔吧。咱们去喝酒,喝他个一醉方休。”
倾泻的月光里,苏朵手里晃动着车钥匙,像是海妖引诱海员坠海的歌声那般诱人。
年卿点点头,跳下床习惯性朝房门走去。苏朵一把拉住她,满脸的无奈:“姐姐,谁私奔是从正门溜的?”
“啊?”
还没等年卿回过神来,苏朵已拉着她跑到露台伸开双臂第一个跳了下去。露台下面是厚厚的草地,苏朵就势一滚借力翻身站起:“你跳,我接着你。”他仰头看着年卿,就如罗密欧看着他的朱丽叶,刀刻的下巴被月光镀了迷人的线条。
“能行吗?”年卿对这个高度有些胆怯,“你以为演泰坦尼克呢?你就是杰克我也不是露丝啊,我还是走楼梯吧。”
苏朵忽然指着她身后喊:“小舅。”
年卿鬼上身似的从露台上一跃而下稳稳砸入苏朵怀里。苏朵身上的一些未完全恢复的伤口被这么一砸集体发作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你怎么这么重!”
气喘吁吁的年卿这才看清楚露台上空无一人,哪里有周子衿的影子。她气得用手肘一顶:“谁让你骗我?”她也真好骗。首先周子衿就不会出现在她的房间,其次就算周子衿在她身后站着她也不用自杀似的往楼下跳啊。
苏朵吃了一肘子,张嘴管他哪里重重咬了一口。
“苏朵你是狗变的吧?”年卿从他怀里挣扎着站起身。
狗屋里的杰克早醒了,在一旁奇怪地看着。见两人开始剑拔弩张互相仇视它也不甘示弱地“汪汪汪”叫起来。
苏朵无奈望天:“天都快亮了,咱们还私奔不私奔啦?”
年卿咬咬下唇,别扭着说:“反正今夜是睡不着了。”
“那就甭愣着了啊,赶紧地。”苏朵依旧牵着年卿的手朝车库走去。年卿对私奔一说心有戚戚,倒也没在意苏朵凭什么牵着她的手。
苏朵偷拿了周子衿一把Q7的钥匙,从车库里开出来呼啸而去。黑色Q7在这个总是拥堵的城市难得撒一回欢,迅速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被俩人轰轰烈烈私奔动静吵醒的管家站在落地窗前,一直到听不见午夜里Q7引擎的声音方才转身准备离开。谁知刚一回转就被吓了一身冷汗。
“周,周先生……”他心想,周先生什么时候下来的怎么自己都不知道。“你也是被小苏少爷他们吵醒的吧?这小苏少爷大半夜还带着年卿小姐出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说着干巴巴的话。
“做什么?”黑暗里坐在沙发深处的周子衿点燃一支烟。“是啊,他们做什么?”
“呃,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睡了。”
“帮我把酒柜里的龙舌兰拿一瓶过来。”
“要青橄榄和冰块吗?”
“嗯。”
管家把酒送来,没敢多留一秒就回房了。
周子衿赤着脚踩在冰凉地板上感觉寒意一点点浸入骨髓。喝一口酒顿时觉得暖和多了:“年卿,真希望你永远在我面前消失。”他嘟囔着这个不太可能的愿望,紧接着一口口地喝酒。
喝到头痛欲裂的时候他又希望自己永远在这个地球消失。又或者求上一坛子醉生梦死喝得一滴不剩。
苏朵把年卿带到了798的一间酒吧。
此时已是午夜两点,酒吧里客人寥寥空气里飘着孤零零的音乐。
苏朵跳上舞台试了试吉他,又冲着话筒“喂喂喂”测试几声。众人的目光迅速注视着他。
“嘿,我是苏朵。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想认识你们。我只想给姐姐唱首歌。她漂亮又可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
大家瞬时来了精神,呱唧呱唧鼓起掌来。更有人冲着年卿吹起口哨。
年卿酒还没喝脸就开始红了。
“这首歌我刚刚完成——《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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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话音刚落苏朵手指一扫,一连串漂亮的和弦便从指端倾泻而出。他用特有的大舌头英文发音唱着热情洋溢的歌。
唱到“黄昏降临前,你向我展露你的身体。我亲吻你的脸庞,许诺我们永远年轻”时,酒吧里英文程度好的客人们齐齐看着年卿抿嘴偷笑。年卿就是英文再烂那个‘kiss’也还是听得懂的。当场鸵鸟似的埋首对着酒瓶一直发呆,一口气又喝了许多。
工作这么多年,年卿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海量饮酒。沈义不是常夸她总能完成任务,说她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吗?大学期间靠的是她的卑微与坚持,毕业后完全凭借敢于在酒桌上拼酒。女人要是有了酒量豁出去了喝,能办成的事可真不少。
她之前带着的那个乐队成员不是暗示苏朵自己chuáng • shàng • gōng • fū厉害总能摆平娱记们吗?那是她豁出命喝酒拼出来的人缘。有时候吐得胆汁都快枯竭时就劝自己,不值得啊不值得。
可周子衿在她前面总是走得越来越快,她不这样怎么追得上他?哪怕只是捕捉他的背影也是好的。
那天早上她从浑身酸痛中醒来,分明看到周子衿站在窗前。她惊觉自己浑身光裸,不知是惊还是喜的情绪使得她紧闭双眼装作未曾醒来。紧接着她感觉到周子衿走了过来,俯下身子盯着她看。好像看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她装不下去准备睁开眼睛对他微笑。此时周子衿却转身离开了。年卿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看自己裸露的身体上一块块嫣红的印记,傻傻笑了,为了确认索性一把掀开被子去看那洁白床单上有没有纯洁的红。眼前一切印证了她脸红心跳的猜想。
重新倒在床上,心想接着睡吧,醒来后周子衿会笑着把自己拥入怀中。
怎知这梦一睡十年,醒来后一个叫路西西的女孩被周子衿拥入怀中。自己已什么都不是。
早知道当时就不那么矜持。早知道当时就不装睡。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要拉住周子衿的手,和他说不要走。
平日里年卿喝酒鲜少醉的。可这次她有太多伤心事佐着酒精在体内发酵在颅内运作。
苏朵许久没摸琴,索性在客人的叫好声中唱了好几首披头士的歌。演唱结束后他在一片掌声中来到年卿面前,年卿伏在桌上,伸出手用手指可怜兮兮地勾住苏朵的衬衣衣角。
“你听见了吗?你一定听见了。路西西说她是在医院认识周子衿的。他的手腕受伤了,我那个时候却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你听说过美人鱼的故事吗?王子被美人鱼救了,却爱上了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公主。周子衿是因为这个爱上路西西的吗?是为这个吗?”
“为什么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呢?要是我知道,我一定守在他身边让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路西西很可爱对不对?她看起来跟周子衿很相配。不像我,笨笨的,人又拧巴沉闷。”
苏朵默默听着,坐到她身边拥她入怀。年卿贪婪地呼吸着这具胸膛的气息,仰着脸问:“子衿,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一定还是我的子衿对不对?对不对?”
苏朵低头看着她,心阵阵抽紧:“对,我是你的,一直是你的。”
年卿莞尔一笑,手顺势揽着苏朵的脖子将红红的唇瓣送上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结束了这个吻,一脸迷乱地问:“子衿,那天晚上你就是这样吻我的吧?为什么后来躲着我再不肯提及?你是怕我要你负责吗?呵呵,怎么会呢。有那样一晚,是我的幸运。”
苏朵感觉像是有只个头特小的毒蝎子从他的脊柱刺进毒液。使得他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清晨时分,苏朵横抱着昏睡的年卿穿过客厅准备朝二楼走去。
沙发深处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们回来了?呵呵,看起来私奔得很快乐。”
周子衿从沙发里探出头来,露出憔悴的面容和讥讽的笑容。
苏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宣布:“我今天就带姐姐回她的公寓。我妈那里我自己应付,舅舅你不必顾及。”
“你一定要和她一起?即使她心里装的是我?”
“姐姐不需要我,我就安静地等待。她需要我,我就随时出现在她面前。这事我早该做了。”
周子衿看着他抱年卿上楼。看见那张睡着后总透着不安的脸庞。
他轰然趟回到沙发深处,听钟表毫不留情“滴答滴答”向未来奔跑的声音。时光总是如此急着向前,从不肯倒退。
年卿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眼前一切陌生摇摆,窗外看不太清的景色缓缓后撤。
“醒了?咱们回家?”
苏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扭过头,看着他一张臭脸:“回,回哪个家?”
他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回咱俩同居了一天的那个家。”
“可以吗?”她一咕噜坐起来,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了车顶。晕,她倒是忘记了这是在汽车上。年卿揉着头问:“你跟着我回去干吗。你应该待在周……的家。”
苏朵顿时一脸幽怨:“姐姐,我带着你离开那里,你就不感谢我?”
“挺感谢的。”再不离开年卿就要窒息了,“可是……”
“别可是了。以后我不砸你的收音机还不行吗?”说完他从身旁拿出一个包装盒,那是台新收音机。他紧张地看着年卿,生怕她再把自己往外推。
年卿心里尽管九百九十九个不愿意,却在那千分之一愿意的驱使下点了头。飞扬跋扈的年华距离她已经太遥远。这小子闯进她生活的时间不长,带给她的悸动却很多。没了周子衿的爱情,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像死灰般静寂。
苏朵为年卿的首肯雀跃不已,打开收音机稀奇地问:“姐姐,这东西怎么用?调台怎么调?”
……
回到自己公寓的门前,年卿下意识地深呼吸。陈高兴这些天还不知道把这里搞得多乱。打开门说不准好几个男孩又冲出来争着说自己是孩子的父亲。若是二姑此时此刻站在这里,那么下一秒钟就是海啸大暴发。
苏朵拎着行礼打开门第一个走进去:“咦?”
年卿很紧张:“怎么了?”不会是男孩儿们为了争抢父亲的头衔在她的公寓里发生流血冲突了吧。
苏朵把行礼扔在地上:“真干净啊!”
年卿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果然呢。窗明几净,地板干净得不像陈高兴的一贯作风似的。她的猫在沙发上弓起背脊发毛直立,轻盈地一跃而下来到苏朵身边舔他的皮鞋。
真狗腿啊。不对,真猫腿啊。只是给它做过几顿饭见着苏朵比见着年卿都亲。
厨房冒出一个人,正是那两个男孩中的一个。他系着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油壶:“大,大姐回来了。”
第一次见他们的那天匆忙慌乱,年卿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嗯。陈高兴呢?”
“里屋睡觉呢。”
年卿拎起自己的包朝卧室走去。
那男孩看着苏朵,又憋了一句:“姐,姐夫好。”
苏朵先是一怔,然后笑得春花儿一般灿烂。他走到男孩面前长辈似的拍着男孩的肩膀:“你很有前途很有前途,我很看好你。”
“谢谢姐夫。”
苏朵心里受用极了:“你叫?”
“阿树,大家都叫我阿树。”
阿树话音刚落,就听见陈高兴叫嚷:“阿树阿树。”
“来嘞。”阿树跟一店小二似的奔过去,“您有什么吩咐?”
“好吃的什么时候才做好啊,饿死了,你不顾大的也要顾小的啊。”
阿树额头渗出汗来,连连点头:“马上好马上好,你再等会儿啊,儿子也等会儿啊。”说完赶紧挥舞着锅铲回厨房去了。
坐在床边的年卿问陈高兴:“确定他是孩子爸爸了?”她心想这还差不多,最少高兴肚子里的孩子有家了。
“没。我嫌他们两个天天吵架,给他们排了班。一人一周直到孩子出生。验了血以后是谁的算谁的。让科学说话。”
“高兴,我回来了,你的小男朋友们晚上可不能住这儿。”
“姐,你放心,他们也就是来这里当当免费包身工,您尽管使唤,不好使唤您说话,我收拾他们。谁让他们在月黑风高的阿尔卑斯山上乱发情的!”
苏朵忽然闯进来:“陈高兴。”
“小姐夫。”
这俩人自打医院事件之后就互相吸引为知己,此时更是一副许久不见英雄惜英雄的嘴脸。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陈高兴看一眼年卿再看一眼苏朵,紧咬下唇:“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公寓都盈满了他们的笑声。
年卿被眼前一幕熏染得心也跟着轻快起来。
什么是生活?这才是生活。让那些该死的伤春悲秋统统消失。
沈义这家伙,甭管是什么消息准保都是第一个知道。
他给年卿打电话:“你和苏朵从周子衿家搬出来了?”他有些失望。本以为年卿住在周子衿那儿能发生点什么他乐观其成的意外。可周子衿毕竟还是周子衿,他所作出的反应是不以人民群众的意志为转移的。
“嗯。”年卿回答。
“下午到我办公室一趟。”他交代完挂了电话。
年卿从来都是约会早到的那一类人。秘书小姐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她推开门,猝不及防看到周子衿。
的确是猝不及防。早晨离开周宅的时候她甚至是昏沉的。想想觉得挺可笑的,他们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再见。他们曾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何止一光年。
老泰果然是老泰,那句诗写得真是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或许有一种更惨烈:他知道,却假装一无所知。
周子衿又是低着头习惯性地把玩手腕处的袖扣。见她来了抬头扯出一抹微笑:“我姐姐很难缠。以我对她的理解,你家很快会不得安宁。”
年卿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怔了一下:“哦,知道了,谢谢。”
“都是我的家人给你添麻烦,倒是谈不上‘谢’字。”
他这人从来都不是一个相谈的好对象。过去如此现在愈发如此。他越是急切地想要与人交流效果越是适得其反,说出的话常常让人接不下去。
大学时,沈义总说周子衿是那个一句话关上大门的人。什么意思呢?就是常常在乐队成员相谈甚欢时周子衿插一句话进来。然后,大家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然后,大家就都退散了。久而久之,周子衿便也不插话了,于是关于他恃才自傲的传言像花蝴蝶似的满天飞。
不过还好,在他们无话可说的时候沈义风风火火走进来。
“给你们看段视频。”他打开背投,画面过一会儿显现出来。
待到看完,沈义盯着年卿:“你怎么解释?”
“我……错了,无须解释。”
那是苏朵在酒吧为年卿演奏的一段视频,用手机拍的,所幸画面音质都不太清楚。
“这是苏朵的新歌,周子衿都还没听过。这小子可倒好,先唱给你听了。现在这段视频网络上都流传开了,大家都知道这是周子衿最新打造的乐队作品。你说怎么办?怎么补救?”
“沈老板,这件事也没有那么严重。咱们抓紧时间为终结者乐队录制一首单曲放在网络请网友试听,推出EP送到电台打榜,应该能为第一张专辑的真正上市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
沈义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子衿你去安排。”
“好。”周子衿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沈义还有话忘了说,“你订婚的事儿找个时间开个记者发布会,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老哥这几天都快被娱记们烦死了。”
“好。”
等门轻轻关上,沈义才看着年卿:“卿卿啊卿卿,你最近是怎么了?你十年来的状况也没有这十天来得多。”
“还不是你把苏朵推到我那儿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这些天乐队出的状况,的确是我不够专业。”
沈义语塞。他同意苏朵住在年卿那儿实在也没安什么好心,算他理亏。可现在周子衿那家伙什么动静也没有,苏朵却是被人开瓢被人tōu • pāi的状况频发。再这么折腾下去他就亏大发了。
“呃,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能再出意外了。”
年卿说了句大实话:“不能保证。”
谁能保证苏朵不出幺蛾子?
沈义超级郁闷。这就是他的小卿卿?拿着沙锤怯生生说我只会这个的小卿卿?她学坏了啊学坏了。这是谁干的?
苏朵脸上仍隐隐约约挂着彩,但无碍他的演奏和演唱。
三天后,终结者乐队顺利录制了第一张EP。里面收录了两首歌。
按照宣传计划,《You
gfo
you》率先在网络上进行了试听测试。反响不错,网友们听惯了纯正英文发音的英伦范儿乐队,苏朵的大舌头音带给他们痛快淋漓的音乐享受。
随后铺天盖地的宣传活动即将启动。
这天年卿正在外面和几位娱乐圈资深记者相谈甚欢,公司一宣传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她让她回去领人。
年卿挂上电话,没事儿似的接着跟几位娱记喝酒。
娱记甲说:“年卿,我那天很忙不一定有空去啊。”
娱记乙点头附和:“没错没错,你这小乐队也没什么名气。发布会时间跟‘摩登天空’旗下的‘刺猬’新片发布会还重了。”
“小年,你这跟‘刺猬’实在没有可比性,他们最近可是大红大紫呢。回去跟沈义说说,能不能加点料,加点什么内容。”娱记丙如是说。
年卿微微一笑:“几位前辈,是,我这个小乐队现在是没什么名气。可你们愿意跟我坐下来谈,为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周子衿做乐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仅这一条,就很劲爆了。老谭,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您想让周子衿把在日本订婚的传闻跟你们透露透露对吧?”她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这样,那天你们要是来呢,惊喜一定是有的。你们要是不来呢?某些头版头条的消息错过了可怨不得我。”
“小年,说得清楚点啊,周子衿到底说不说订婚的事儿?”
“您去了不就都知道了。”
三位资深娱记齐齐说:“年卿你可太不厚道了。”
年卿拿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全喝了:“我在这圈子里混这么多年了,厚不厚道大家心里清楚。公司里有点事儿先走一步。发布会见!”她还不信了这些个老油条会舍得不去。刺猬乐队现在是很红,可新片发布会内容想来也就那些个。派个摄影记者拍些高质量的图片,跟乐队经纪人要份稿子,事后再约个访谈什么都搞定了。周子衿要是肯为了新徒弟爆料隐私,错过头版头条的大八卦可是会被主编K的。
放下酒杯,结了酒单。她拿起包风风火火朝公司赶去。
果然这个苏朵,天天给她找事。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孩。
赶回公司的年卿刚一露面就被一脸不满的宣传小赵拉住了:“年卿姐,管管苏朵,这小子说话也太伤人了。咱们造型师给他设计的造型挺好的,他不满意也不用当着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面儿把咱们损得一无是处啊。不就是十几岁就去英国留学了。有本事在欧洲当设计师享誉国际好了,回来攒一小乐队玩什么玩。”后面两句,小赵是轻声在年卿耳朵边嘀咕的。
年卿拍拍小赵,说:“苏朵就是那样的脾气,这孩子家境不错被人宠坏了。给你们组的姐妹们说一声,回头我请你们吃饭啊。”
小赵眉开眼笑:“得,看年卿姐的面子咱们就算了。他在影棚呢,你去接他走吧。”
“就他一个人?”
“嗯。司城和潇潇俩劝也没劝住就先走了,我们的工作人员全部退散。现在就他大爷一个人在里面。”
年卿点点头朝影棚走去。
推门进去,里面灯光大亮,布景都好好摆着,地上零零散散丢了几件衣服。倒是没看到苏朵的影儿。
“苏朵?”她轻轻喊着,顺手把被丢在地的服装捡了起来。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连串的“咔嚓”声。
年卿吓得转了好几圈四处寻找声音来源:“谁。”
苏朵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来:“姐姐,你不是来找我的嘛,还要问是谁?”他随即从阴影里走到灯光下站在年卿面前高举手中相机,“知道吗,我的人生有两大爱好,一是吉他二是摄影。”他献宝似的把相机显示屏递过来,“你看,我抓拍得好不好?姐姐那一低头的shén • yùn被我准确地抓住了!”
年卿没什么心思看他抓拍的什么“一低头的shén • yùn”。她现在只有满脑子的麻烦。
“苏朵,你怎么什么都不让人省心。对沈义和我来说,我们知道你是周子衿的外甥。对公司其他员工来说你就只是个新人。服装挑的你不满意可以等到拍照结束后跟我说嘛,再照你的意思安排一次不就行了。再说,有些你觉得合适的造型并不见得合适放在宣传海报上。人家潇潇和司城都没有说什么,怎么到苏少爷这儿就这么过不去……你,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苏朵一把推开她,后退几步站在布景前:“姐姐,你看我,你看看这条裤子穿在我身上像什么?”
之前年卿一直没有注意他穿的衣服。这么定睛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公司给终结者乐队的定位是:来自二十三世纪的神经质者。眼前苏朵腿上的斑马花纹紧身裤到让人感觉像是神经病者。可见宣传组的姐妹们没有正确领会精神啊。
苏朵眼泪汪汪地撅着红唇:“姐姐,你冤枉我了吧。”
年卿哭笑不得,抬手摆了摆示意他过来:“赶快把衣服换下来。我亲自带你出去选。”
苏朵念念不忘自己的摄影作品:“好,我去换衣服你仔细看看我给你拍的照片好看不好看。”
“嗯。”年卿点头应承。
她认真看去,倒真看出意味来了。十年来,她都不太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儿。家里的镜子于她只是一件必要的摆设,刷牙时看看牙垢有没有被清洁掉、剔除腋毛时瞧瞧有没有去干净。
十年前从周子衿家回学校宿舍。她总是照镜子。每天镜子里都能看到一对闪亮的眼睛和双颊飞上的嫣红。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子衿没有来找她。她眼睛里的亮光一点点湮灭,双颊渐渐苍白起来。这样没有生趣的脸自然是不想看到的。
年卿找了把椅子坐进去,看显示屏上的画面。
原来自己现在就这样儿啊——画面里自己垂下头捡衣服,几缕乌黑垂顺的发丝滑落下来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呈半透明状。在朦胧发丝间她淡淡的眉、挺翘的鼻尖、杏核样儿的眼、浓密排列的睫毛、白得几乎半透明的皮肤、紧抿的嘴、浅浅酒窝、瘦削的下巴统统清晰可见。
这张照片曝光很精准。年卿身上那仿如矢车菊淡淡盛开的味道被精确捕捉化作永恒的瞬间。
苏朵换好衣服出来,他接过年卿手中的相机取出里面的存储卡。然后笑着对年卿说:“走吧。”
“咱们去哪里挑衣服?”
“跟着我走就是了。”
“别啊,公司指定的有几家店,到那里制装可以直接签单。”
苏朵猛然停住脚步扭头轻喊:“我自己付钱行吗?只要别再让我看起来像飞越疯人院的病人。”
年卿被他的气场压过,嘟囔着说:“那几家店很大也很贵,你没去过,怎么就挑不出你想要的。”
“姐姐,你也太不伐熏了。知道现在的男装应该怎么买吗?要在休闲里面挑正装,正装里面挑休闲!逆向思维才能杀出重围,懂不懂?”
被鄙视的年卿愣愣问:“伐熏?”
“看,你土得连伐熏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苏朵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年卿,“姐姐,以后你跟我混,要全面提高审美层次。”
“你才没有审美呢。”年卿一掌拍在苏朵后背。
“啊,轻点,我的伤还没好呢。”
“碰到了?哪里哪里?”年卿还真怕碰到了苏朵的伤。马上就是终结者乐队密集的宣传活动,苏朵是吉他兼主唱不能缺席。
“这里,不对,往上点,你轻点儿揉哇。”
……
年卿不知道,她这番手忙脚乱的折腾惹得脸颊又添了两抹绯红。不同于喝醉酒的酡颜,这张脸此刻写满了活力。像是向日葵见到太阳的欣喜。
傍晚时分,某繁华路段徘徊着年卿不大不小、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不怒不嗔的誓言——“苏朵,我,绝不会再陪你出来购物。”
她的话只能飘出来,从一大堆色彩斑斓的购物袋里硬生生从缝隙里往外挤。大热的天,尽管身在冷气充足之地,年卿原本柔亮的发丝却黏在额前,浑身冒着热气。
苏朵一脸惬意,周身清爽。他将双手斜插裤兜,站在六七米远的地方眯着眼看蹲在地上的年卿:“姐姐,快点啊,还有很多衣服要买的。”
年卿发出一声悲鸣:“苏朵,你有完没完?”
“有完。”苏朵很正经地点点头,“马上就完。”说完这位少爷不徐不疾朝前踱步而去。年卿把他的背影吞进去咬碎了狠狠咽下去,这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拎着苏朵的鞋子、衣服、饰物、内衣龟速挪动。
这次进的是一家女装店。
“喂,你说要在正装里面挑休闲,休闲里面挑正装。怎么,没有新意了?开始在女装里面挑男装,童装里面找个性了?”这是一家看不到几件衣服包包的店。店面装修跟大英博物馆似的,每件衣服都像艺术品似的静静陈列,显得稀有而珍贵。
苏朵不理会躺倒在沙发里的年卿的讥讽,认真看着每一件衣服,目光精准老道。
“这件给她试一下。”
“好的。”
“我?”年卿差点从沙发边缘跌下,“苏朵,我不需要。”
苏朵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你的身材比我妈差一点,不过还好,勉强接近。”
年卿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人家只是要借自己一用讨好亲爱的妈咪。
她属于典型的出汗体质,刚刚落下的汗折腾了一下又黏黏贴在衣服上。特有气质特美丽的店员脸上开始拉黑。若苏朵不是这里的VIP客户,才不会让年卿试穿。瞧这汗湿得,免不了要送干洗店处理。
苏朵看见年卿换了衣服满头汗走出来,裙子的U形领口紧贴在白皙胸前。喉结咕噜了一声,身体的某一处蓦地发紧。他想什么呢,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迅速鄙视自己之后,他用两声咳嗽掩饰尴尬,并说:“就这件。”
店员拉黑的脸顿时好看了,瞅着年卿登时要多顺眼有多顺眼:“您穿这条裙子真是再合适不过。”她又殷勤地拿来一双鞋子,“配上这双鞋就完美了。”
苏朵“嗯”一声:“试试。”
鞋子蛮合适的,后来又加了个包包,包包也蛮合适,后来又添了个手镯,手镯超好看,后来又添了顶帽子。叠加下来,年卿变成了迷人女郎。终于,苏朵缓缓点头:“好,可以了。”
年卿如遭大赦,赶忙走回试衣间想要脱去这些衣服。
“等一下。”苏朵跟着年卿冲进试衣间,“别脱啊。”
“你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穿着跟我去吃饭的意思。”
“你不是说这些是买给你妈的吗?”不然她才不会辛苦半天试穿自己不喜欢的衣服。
“嘿嘿。”苏朵抓抓头发,“穿着吧。刚才你去试衣服的时候我舅舅打电话过来说晚上一起吃饭。反正这件裙子也不是我妈喜欢的风格,太素了。”
年卿后退一步:“我不去。”
“别啊,周子衿说路西西的哥哥也会去,他一个人太孤单了。”“你去啊,我不去。”年卿转而对店员小姐说,“把衣服给我,我要换下这裙子。”
苏朵替店员回答:“你的衣服没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让店员把今天买的东西包括你换下来的旧衣服都送回去了。”他无辜地微笑,“这还不是为了你,不想你累着。”
……年卿想挖个坑把苏朵活埋掉。她已经十年没穿过裙子了。
眼下,她竟除了穿这件衣服出去招摇别无选择。
“能换成裤子吗?”
“可以。不过我不付账。”
这个臭小子!
“那,”年卿弱弱地讨价还价,“能借我点钱打车回家吗?”她的包包被苏朵打包送回去了,纵是一身贵得要死的衣服却连坐地铁回家的零钱都没有。
“不行。你要么走回去,要不然跟我去吃饭。”
走回去?年卿低头看一眼十寸高的鞋跟,无法相信在这样法制健全民主和谐的国土上自己竟然身陷囹圄。生活真是太彪悍。
“苏朵,我都十年没穿过高跟鞋和裙子了。”
苏朵一脸无私奉献表情,伸出手臂:“你可以挽着我。”他脸上糅合了诡计得逞后的鸡贼和良好教养给予的绅士范儿,特人模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