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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某些习惯若是突然发生转变怪吓人的。不过转变的习惯如果能给大家带来福利,惊吓很容易变成惊喜。

公司里和年卿走得比较近的一些同事最近都真切感觉到了这种惊喜。

不苟言笑、不爱吃美食的年卿就像机器猫,随身的大包包里面装满了巧克力、牛肉干、糖果、薯片。什么时候碰到她总能看见那不停嚼动的腮帮子。大约是甜食吃得多了,年卿那张脸也甜了起来,整天笑眯眯的。她站在哪儿,哪儿就像春天降临,大家其乐融融分享她的零食说点无伤大雅的笑话。

这还不算完。下班后年卿还常常招呼着大家一起出去吃饭,没事就豪迈地吼:“我请客!”

“年卿姐,这么吃下去你会破产的。”

“管他,我破产又不是你破产。去不去?”

“去。”当然去,为什么不去。

“好,什么有营养咱们吃什么,什么能快速增肥咱们就吃什么。”

一众女生惨叫起来:“大家都瘦身,你增什么肥呢?”

年卿腼腆一笑:“为了姐姐我未来的自由与幸福,你们就牺牲一下吧。”

这已经不是一个流行牺牲的年代。于是众人“嗖”一声四散消失。

孤零零的年卿试图自己一个人吃晚餐继续增肥事业。可身后没有一群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压根没有勇气去点那些贵而不实的菜。父亲的铁腕教育政策在年卿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首先,贪图享受热衷美食就是在向她朝秦暮楚的娘看齐,就意味着她骨子里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其次,她真没有养成在饭店花很多钱吃饭的习惯。那些菜式后面印的价格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完全是不折不扣的抢劫。

每当年卿站在某家饭店门口内心进行天人激战之时,苏朵的电话就会恰到好处地打过来:“姐姐,饭都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那个……呃,一会儿就到家。”

她不是不知道苏朵最近做的菜全都是低卡路里低脂肪,主食别想看到面,顶多就是一小团米团子。可是……谁让年卿一进厨房就是个废人呢。在她独居的岁月里,厨房的使用次数是以月为单位的。不然她家蒜头能长水仙吗?

年卿一边往家赶,一边大嚼巧克力。把巧克力当成阶级仇人那样啃。

一进门她双眸一亮:“今天有猪蹄吃?”

年卿这么说是因为肚子大得惊人的陈高兴正坐在沙发上啃猪蹄。

陈高兴跟看见狼似的把猪蹄往自个儿怀里一搂:“这是路虎给我买的,你的晚餐在餐桌上呢。”这些天吃苏朵做的菜快把陈高兴逼疯了。她现在可是两张嘴呀。

这周轮到宝宝另一位疑似父亲路虎同学值班。要说阿树是个美男,那路虎就是个型男。还是特酷的那种型男。来这儿几天了,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苏朵不说话绝对也是个极品型男,一说话就是个猥琐男,严重的表里不一。

年卿闻言撇撇嘴,走到餐桌前看自己的晚餐。天哪。细得跟牙签似的胡萝卜、嫩得正在婴儿期的苦苣、一小碟金枪鱼沙司。

“这是养兔子呢?”年卿惊呼。

苏朵刚好端着汤从厨房走出来:“你懂什么?晚餐本来就应该少吃。我搭配的菜色营养绝对够了。”

“苏大少,你这菜里连油都看不见,这不是倒退回到旧社会了吗?”

“没有油?姐姐你眼神不好吧。我放了橄榄油的。”

吃了晚餐年卿刷牙洗脸迅速躺床上睡觉。不这么做她担心自己夜里会饿得睡不着。

陈高兴等年卿关上房门,捧着肚子呵呵笑起来:“小姐夫,你可真是天才。从小到大,我们全家都是被她的闷葫芦个性气得不行了。没想到表姐的一世英名栽在了你的手里。”

苏朵一本正经地啃着事先藏起来的猪蹄,还时不时把带肉的骨头丢给猫咪:“那是。我可要跟她斗争一辈子的,须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一直表情酷酷的路虎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嘴角抽搐起来。

路西西工作刚刚安排好,这几天忙着熟悉新的医院环境。

接到年卿的来电她一时没听出是谁。

“路小姐,我是周子衿的同事。您中午方便吗?有关你和周先生的订婚事宜我想跟你聊聊。”

“你是谁?”路西西皱起眉头,“订婚?没听子衿提起过。有什么事你跟他谈吧,我太忙。先这样,挂了啊。”

挂掉电话,她忽然意识到打电话过来的是那个吃紫甘蓝会过敏的女人。于是电话很快回拨过去:“你是年卿吧?对不起刚才没听出来……嗯,那个地方我知道……好,待会儿见。”

相约的餐厅在一片浓密绿荫深处。这是条不那么繁华的小街道,然而餐厅门口停的车却辆辆系出名门。其中最夺目的是一辆白色法拉利跑车,这车在中国大陆还没上市,只在前阵的上海车展曾惊艳亮相。也不知是何方妖孽花了何等天价买来的。

路西西戴着酷酷的墨镜,穿了套日系风格的马甲、短裤,头顶白色海军风帽脚踩黑色高跟鞋。

一进餐厅服务生殷勤地问:“请问您几位?”

路西西看到角落里的年卿:“两位,我朋友已经到了。”

年卿嘴里刚放了一颗太妃糖,有滋有味地品着。看见路西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涨红了脸口齿不清地说:“你来了。”

“嗯。”路西西笑笑,“你别急,先把东西咽了再说话。”

“好。”年卿感激地点头。

在这几分钟的安静里,路西西仔细打量眼前的年卿。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路西西在心里快速判断着。算上这次,她们总共见过三次。第一次,她好像狼狈不堪幸好有苏朵的眷顾。第二次,她光鲜亮丽非常迷人。这一次,她穿着难看的衣服,因为一颗糖尴尬不已回归平凡。这女人只有在苏朵身边的时候才会显露出那么点魅力。

路西西笑了。她为周子衿记得年卿不能吃紫甘蓝的事介怀了很久。现在看来,她只是周子衿的大学同学而已,没什么。周子衿的记忆力也太可恶了,净是记些不相干的人和事。

终于,年卿解决了那粒太妃糖,把它狠狠咽下去。她喝了口水,说:“真不好意思,让你等着我。”

“还好,没有等太久。”

年卿唤来服务生,打开菜单:“路小姐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路西西也不客气,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式。

菜很快端了上来。路西西点的放在了路西西面前,年卿点的放在了年卿面前。餐桌上的菜像是在两个集团军在战斗。一个阵营是一水儿的青菜萝卜另一个阵营是一水儿的鸡鸭鱼肉。

两人你看看我的菜我看看你的菜,扑哧笑出来。

“年卿,你瘦成这样,真看不出这么爱吃肉。”

年卿干笑两声:“情势所逼,情势所逼。”

路西西点头说:“嗯,中餐这样吃也挺好的。谁爱吃什么就点什么,自己吃自己的。挺好,挺好。”

两人开始埋头大吃,谁也不说话。

路西西不提电话里说的订婚的事儿,年卿也好像早忘了这茬儿。

吃完了结了账,两人一起走出饭店。

年卿就问:“路西西,你信我吗?”

“吃完这顿饭我信了。”

“你和周子衿的订婚事宜全权交给我来办。能放心吗?”

路西西笑着点头:“能。”

“好。”年卿迅速把拟定的计划跟路西西汇报一遍。

“年卿,你这么做都是为了苏朵吧。”

“嗯。”年卿答应得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全被一个打开白色法拉利的车门的深色背影吸引。车子发动,引擎声很好听。很快,白色法拉利呼啸而去。

路西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帅的车,也不知道开车的人长什么样。年卿,”她转过脸正色说,“我和子衿之间没什么可瞒的,所以你的计划我会尽全力说服他。至于你说先不告诉他到那天给他个惊喜,我觉得这是个太糟糕的主意。”

“你能说服周先生当然最好不过。”

路西西自信一笑:“等我的好消息。”

年卿从包里摸出两颗太妃糖递给路西西:“来一颗,很甜的。”

接过糖的那一瞬,路西西从年卿甜丝丝的笑容里捕捉到一抹迅速消湮的忧伤。她觉得这神情很熟悉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路西西是个说到做到的行动派,所以年卿很快又见到了她。

这天周子衿带着乐队在棚里录歌。就在年卿几乎昏昏欲睡之时,路西西捧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站在她面前。

“你似乎很喜欢甜食,这个送你。”

路西西这样的女孩送人东西一定都是选自己最爱的。果然,这是盒松露巧克力。

“哦,谢谢。”年卿接过巧克力,看了看周子衿的背影,“他们录一上午了,应该很快结束。”

“没事儿,我就在这儿等着不用打搅他。”路西西顺势坐在年卿旁边,“你和他是大学同学,那一定听过他拉琴吧?”

年卿正在拆松露巧克力外包装,金色带子被她扯得“刺啦”一声离开包装盒。她打开盒盖,取出一块放进嘴中,然后含糊不清地回答:“哦,听过几次。”

“子衿这点很讨厌,从来不让我提大提琴的事,好像他从来没有碰过大提琴似的。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忘不了。年卿,你给我讲讲他拉琴的时候什么样,好吗?”

“什么样?”松露巧克力真有能让人上瘾的魔力,年卿又放进嘴里一块,缓缓说:“很难形容。周子……他拉琴的时候,嗯,你几乎看不出是一个乐者在演奏。大提琴像是有了思想和生命。我说不太好,总之就是很容易让听的人着迷。哦,光顾着自己了,西西你也来一块。”

“不,这会儿不想吃。”

年卿耸耸肩,往嘴里送了第三块巧克力。她忽然发现父亲是错的,而母亲是对的。这个世界既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人为什么不去享受而要拒绝呢?可以轻轻松松没心没肺地活着,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

“对了,你和周子衿是在医院认识的?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若说年卿和周子衿何时开始相见如路人的,应该就是在他的手腕受伤不能再拉琴之后。他的受伤年卿毫不知情,直到报纸上登出来了她才跟大家同时得知了消息。

路西西皱起眉头:“不知道。公安查来查去也没有头绪,这案子到现在应该还没有结案吧。子衿被发现的时候手腕已经被割伤,现场除了陷入昏迷的他什么人都没有。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线索,他自己醒来以后也说什么都不记得。”

“这样啊。”

路西西像是又想起什么开心的事,舒解眉头微微一笑:“说起我在医院认识的他,那才有趣呢。当时我刚去医院实习,跟病人打针的时候他们个个痛得大喊大叫。子衿却跟别人不一样。他总是看着窗外默默发呆,我的针扎不好常常反反复复好几次他也不喊疼。你说他这人怪不怪?”

年卿吃掉第五块巧克力,很用力地点头:“怪。”

“呵呵。”

终于,周子衿拍拍手,示意上午的录音结束。

苏朵、潇潇、司城三人丢下乐器从录音棚里欢呼而出。周子衿把自己松开的袖扣仔细系上,回转身看到一脸灿烂和一嘴巧克力的路西西和年卿。

他一怔,走到路西西面前:“什么时候来的?”

“刚一会儿,见你忙着就跟年卿聊天来着。”

“走吧。”

路西西点点头,从椅子里站起来跟在周子衿身后离开录音棚。关门前她还不忘回头对年卿摆个胜利的手势。

司城和潇潇瞧见年卿手里的松露巧克力,立刻一哄而上给抢劫走了。苏朵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他们逃离的背影。果然关键时刻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亲啊。

“下午没什么事儿了。姐姐,我带你去个特有趣的地儿。”

年卿擦擦嘴角,摇头说:“你没事了,我还忙着呢。下午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去办,没那个闲工夫玩去。”

苏朵无精打采地看着她:“那好吧,我陪你在公司加班。”

“我忙我的你凑什么热闹?”

“我多练练歌不行嘛!”

“行,咱们苏大少爷爱干吗就干吗。”

“姐姐,你增肥成功了吗?现在体重多少?”

“滚。”

“姐姐……”

下午临下班天空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从年卿办公室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的世界颇有点“风雨飘摇”的意味。

年卿从策划案里挣扎出来,泡了杯奶茶呆呆注视外面灰暗的世界。

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撞开。

年卿抚了抚额头,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苏朵,这都是第几次了,我没有偷吃高卡路里高脂肪的东西。办公室都被你搜了好几遍了。你说你下午留在公司里练歌。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监视我呢?”

一股湿漉漉的雨的味道从身后弥漫开来。年卿转头:“你跑出去淋雨了?感冒怎么办……”看清楚来人后她猛然停住话音,差点因此咬到自己的舌头,“周,周先生。”

是周子衿。脸上平静无波眼眸里的东西却比窗外世界更飘摇的周子衿。“年卿,你最近变得很不一样。”他没有咬牙切齿,只是陈述事实。

最近怎么每个人都说她变了:“是吗?也许。我也该作些改变了。总是原地踏步地等待,多蠢。”

“是吗?”周子衿似乎在认真思考年卿的话。

“你跑来跟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是因为路西西告诉你她希望由我为你们策划订婚仪式吗?”

“哼。”

周子衿这么一哼,年卿忽然觉得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太低,直冷到人心里去:“你放心,我会策划得尽善尽美。”

“你这方面的能力我从不怀疑。”他顺着年卿的视线朝窗外世界看去。不知怎么,视线恍惚几秒后落在玻璃窗上那张苍白的脸上。“不论怎样,谢谢你为苏朵做这么多。”

“这是我的工作。别忘了,我是他的经纪人。年近三十,爱情一塌糊涂婚姻没着没落,再连工作都做不好,当真是个笨蛋了。”

“工作,对,是工作。”周子衿点点头。

在他将要离开时,年卿忍不住问了一句话:“周子衿,那天夜里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对不对?”

周子衿像尊化石立在门口,过了好久好久才留下一句:“年卿,都忘了吧。”

他走了。

年卿握着茶杯的手青筋都清晰可见。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来,那个人却说“都忘了吧”。

好,很好,应该忘了,早该忘了的。她笑起来,眼眶却因为眼部肌肉的紧缩滴下泪来。

门再次“砰”一声被撞开,苏朵人还未到声音先传出来:“姐姐,下班时间到了。”

年卿转身说:“苏朵,你自己回去吧。我想走回家。”

“走?”苏朵愣了愣,“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年卿抹去泪珠,故作轻松地挑起稀疏的眉毛:“我最喜欢下雨天。”

“好,我跟姐姐一起。”

“苏朵你不要总像个小孩儿行不行?我想自己走回家,我想淋着雨散散步,我不想任何人打搅我。你明白吗?”

“明白啊。”苏朵用力点头,“再明白不过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在你身后跟着绝不打搅你就是了。”

“你。”

苏朵咧嘴一笑:“姐姐,我早说过你甩不脱我。”

“青春期精力旺盛。”

“姐姐我早过了青春期了。”

“苏大少,你绝对是青春期发育迟缓恋母情结严重。”

苏朵两手一摊,一脸无赖:“随你怎么说。”

年卿无语。这个男孩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满腔的悲伤需要发泄?知不知道自己需要酷酷的在大雨里淋个底儿透方能显示出悲伤范儿?能不能让自己的悲伤不要变得那么可笑?

夏天的雨来得猛烈去得悄然。等年卿和苏朵战斗完了走出公司,天边已经放了晴。年卿的悲伤已经没了战场。

“雨后的空气就是清新。”苏朵一脚踩在水洼里,朝年卿伸出手,“姐姐,我们散步回家吧。”

年卿却一摆手招来辆出租车,狠狠关上门扬长而去。

苏朵对自己被遗弃的下场毫不介意,傻呵呵笑着。

第二天年卿被一阵熟悉的音乐惊醒。一看表,哟,起得晚了,都该做广播体操了。打开卧室门,就见苏朵站在阳光里“一二三四”不亦乐乎。

“姐姐,一天之计在于晨,快点来做操!”

年卿走到他身边,一起站在阳光下摆动。天真蓝,瓦蓝瓦蓝。

新片发布会就如年卿策划案里写的一样完美。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名记都来了,为的是周子衿,顺便看一眼苏朵和他的乐队。

年卿忙忙碌碌穿梭在人群中,忙得跟春晚导演似的。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终于有记者忍不住了,问周子衿:“周先生,有传闻说您前段时间去日本是为了订婚。这件事是真的吗?”

周子衿眉头一皱还不待作出反应,年卿便已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笑嘻嘻地说:“发布会结束后请大家移步一楼宴会厅,届时乐队主唱苏朵将会为大家演唱周子衿最新创作的歌曲。这是绝对的首发,甚至连我都没有听过。至于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相信很快就会得到满意的答案。下面的提问,请还是围绕乐队新唱片进行,谢谢合作。”

这一番话倒是不假。她要周子衿给路西西写一首歌。从创作到录制他和苏朵俩人都神秘兮兮的。真不知道这歌的效果怎么样。不过对周子衿的作曲,年卿还是很有信心。

休息间隙,年卿拉住周子衿,递给他一个首饰盒。

“什么?”周子衿问。

“我知道你给路西西买了订婚戒指,不过还是麻烦你用这个。”年卿仍然嘻嘻哈哈。

周子衿打开首饰盒看了一眼,对年卿简直忍无可忍:“这也……”

“我知道,我知道。”年卿拍拍周子衿的手背,“一切都是为了宣传,宣传。公司为了这次新片发布会花了不少钱。您要是同意等会儿用这个,可是能给咱们赚几十万银子呢。几十万啊,够付今天的场地费了。钻石是大了点恶俗了点,不过订婚戒指本来就是要够大才好看,你说是吧周先生?”

周子衿猛地收回被年卿拍到的手,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过似的放在背后用力搓着:“年卿你现在就跟这颗又大又恶俗的钻石一样!”

年卿本来已经走远了,闻言停下脚步用快乐的声音说:“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质变,质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量变。我很高兴自己现在顺应了科学发展规律。周子衿,逆规律而行是件挺痛苦的事情。咱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同校之谊,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是吗?”

“是啊。”她脸上渐渐收起笑容,说的话更尖锐,“周子衿再也不会拉琴,所以年卿再也没有跟在你背后默默陪伴的必要。”

妈的。她心底暗自骂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自己这个木头脑袋需要十年才能想明白?

她推开门朝喧闹的宴会厅走去。周子衿被她关在门后,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大而庸俗的戒指。

他的背后有一面落地镜,周子衿转过身漫无目的地打量自己。他隐隐听到音乐响起,苏朵干净的声音传了过来。该他上场了。周子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绽放微笑。

一切都像童话故事那样梦幻。

苏朵就像个游吟诗人唱颂着路西西与周子衿的爱情。周子衿就像个优雅的国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过路西西的手。他们在鲜花、烛光、音乐、祝福中宣布订婚的消息。名记们拍完苏朵拍周子衿忙得不亦乐乎。

沈义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年卿身边,对她竖起大拇指:“能让周子衿这么听话,可真有你的。”

年卿在两人甜蜜拥吻的时候喝尽手中香槟:“老沈。都过去了。”

沈义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们俩……真可惜。”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你当初为了周子衿辞了校团委书记白手起家开唱片公司,难道就不可惜?我记得你说过你此生最讨厌商人。”

“是啊。”沈义呵呵笑起来,“到现在我还是很讨厌跟商人打交道。偶尔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回学校看看,校园里到处可见的生命力真让人向往啊。可子衿是我最欣赏的学生。他出事以后我觉得不为他做些什么简直太难受了。年卿,谁这辈子能没点儿放不下的人或事呢?”

“他现在结婚了,你呢?离婚也有八年了吧,该找个人了。”

沈义笑得特诡异:“再说吧。谁不知道当初我为了往上爬娶了校长的千金,成功后又甩了她。正经家世的女孩都不敢沾我。哭着喊着围在我身边的女孩吧,个个心怀鬼胎,巴不得我把她们潜规则喽。再婚?唉,难度系数很高。”他直摇头。

舞曲响起,路西西和周子衿跳了开场舞。现场的男男女女们开始蠢蠢欲动,纷纷走下舞池。

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为王子公主的机会,但谁都有做梦的权利。

“对了,”年卿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沈义说,“前两天你猜我在雍和宫那片儿碰见谁了?”

沈义还来不及说话,就见苏朵挡在他们中间,抓住年卿的手:“姐姐,陪我跳舞。”

“苏朵。”年卿甩开他的手,严厉地说:“从现在开始你的一言一行都需要注意。你可以不在乎乐队好不容易建立的形象,可你要替乐队的潇潇和司城考虑考虑。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朵委屈极了:“我……”

“老沈,正好你也在这儿。苏朵现在的情况必须搬出去,我再这么跟他住在一起不合适。”

沈义点点头:“没错。苏朵,我会另外给你安排个公寓。这两天你准备准备。”

苏朵才不管沈义说了些什么,只直勾勾地望着年卿:“姐姐,咱们约定了的。你不能随意赶我走。”

年卿拿出一张纸,递到苏朵面前:“你指的是我的体重吗?看,最新测量,不多不少刚好十斤。”这段日子胡吃海塞的,总算没有辜负了那些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

苏朵怔怔看着那张纸,死活看不明白。

路西西从没见过周子衿喝这么多酒,就算是因为订婚高兴喝的,这也太多了些。

医院给她分了个dú • lì公寓,一室一厅。她把公寓布置得跟在日本留学时住的房间一样。典型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订婚仪式结束后唱片公司的司机带着她和周子衿与狗仔队们斗智斗勇,终于在三环上把名记的车甩掉了。

“去哪儿?”司机问清醒的路西西。

西西低头看睡倒在她膝上的周子衿,拢着他的发说了公寓的地址。

到了以后,司机帮忙把周子衿背到路西西的公寓里,然后告辞离开。路西西刚送走司机,周子衿就吐了,吐得一塌糊涂。

西西脸红心跳地为周子衿脱去身上衣服,拿来清水和毛巾仔仔细细把他擦个干净。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这么亲密接触。说起来,任谁都不相信她跟周子衿这么多年的交往一切都还停留在亲亲牵手这样的初级阶段。

“这家伙真瘦。”她一直觉得周子衿的怀抱很温暖,却没想到这具温暖的胸膛瘦得就剩下腱子肉了,肋骨一条条的,看着简直触目惊心。

苍白瘦削的身体上唯一红艳的是酒精作用下嫣红的脸颊,路西西小心翼翼探出手抚了抚那抹滚烫。她开始心跳加速,呼吸短促起来。

“子衿,我想看看你的伤疤。”

周子衿哪里听得到,浅浅的呼吸是他唯一的作答。

路西西笑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她的手顺着周子衿的脖子、锁骨、修长手臂一直滑落到他左手手腕。那浅褐色的蜿蜒伤疤就横在手腕内侧。当年,行凶的人要用多么可怕的力道才能一刀切断周子衿左手的神经线。致使再高明的医术也无法挽回这个大提琴手曾经灵活的手指。

路西西看着看着几乎就要掉下泪来。她伏下头把唇印在伤痕之上:“子衿,再也不会疼了。我再也不让你疼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发冷,抬头一看,周子衿醒了。他正在面无表情的看她,看这个刚刚可怜了他的伤痕的女人。

“我,你……你吐了一身,所以……”路西西竟然觉得心虚,试图解释些什么。她知道,这道伤痕一直是周子衿的禁地。他不准人谈起,不准人窥视,更不准人接触。可她已是他的未婚妻。这伤痕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难道还要一辈子不许她碰吗?

想到此路西西的脸也冷了下来:“我去洗个澡,你醉了,最好休息一会儿再走。”

等她洗了澡揉着湿发出来。床上已然空空荡荡。路西西双手慢慢收紧,握得死死的:“周子衿!”

这个地方周子衿有多久没回来过?

十年,足以让一个学校的某些场所面目全非。但那个自建校起便已存在的大礼堂仍矗立在那里。

他脚步轻飘,带着酒意来到礼堂后面的排练厅。离开路西西的公寓,他漫无目的地散步,谁知竟走到这里。现在是暑期,校园里前所未有的静谧。夜风卷着松柏香气阵阵袭来,有个声音在他心底轻喊:进去看看。

排练厅的门没锁,正当周子衿为该不该进去踌躇时,耳畔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是九七届的周子衿吧?我琢磨着她都来这么多回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果然还是让我看见了。”

周子衿扭转头,看到两个黑黝黝的鼻孔在眼前晃动。

他惊了一跳,身子直退到大门前:“你是……”他凑着月光努力去看那花白胡子遮掩下的五官。

“嗬,这小子就是没有姑娘家细心。小年可从来没忘记过我。”

“啊。”周子衿终于想起来了,“王老师。”是的。他是总务上的王老师,负责看管大礼堂和广播室。上大学的时候周子衿从没跟他说过话,但记忆里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怎么一晃就全白了。

“我老了。下个月退休,不过总算把当年风华绝代的周子衿等到了。行啊,当初和小沈双双离校,干得有声有色的。我孙女特别崇拜你。”王老师从怀里翻出一张乱七八糟的纸,连同别在衬衫口袋里的水笔一起递给周子衿,“喏,签个名。写上——送给全宇宙最可爱的朱莉娅。”

周子衿一一照做,写完后问:“王老师,你刚才说谁来过很多回了?”

“年卿啊。你的小跟班,我没说错吧?”王老师指着开了锁的大门说,“她刚来没多久。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过来开门。你们约好了吧?快进去。”说完,他捏着那张签过字的纸兴高采烈地往家赶去,“走的时候把大门给我锁好喽!”

周子衿目送他离开,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

影子越拉越长。他感到奇怪,这个女人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

终于,他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暑期为了用电安全学校拉了大礼堂和排练厅的电闸。走廊唯一的光亮就是倾洒一地的月光。

排练厅没人。黑暗里,周子衿熟悉的音响断断续续地传来。他知道是哪里。声音是从乐手们放乐器的房间传出的。

这音响令他心脏绞痛。那是大提琴在闷哼,又或是琴弦被触动。

通往地下室的门半敞着,周子衿倚在门边,先看到月光倾泻下浮着点点斑驳的三号柜。

柜门是开着的,挡住了年卿大半个身子。她就蹲在那儿,轻柔地擦拭周子衿当年用的那把琴。大提琴哼咛着,显然被伺候得很舒服。

周子衿想起当年对年卿的吩咐——

“别忘了每次都把琴弦调松。”

“弓子上的松香一定抹均匀,隔一段时间也要把弓子调松。乐器是有生命的,它会呼吸。这里空气潮湿,别忘了买点干燥剂放进柜子里。”

不论他说什么,年卿总是用眼睛瞄着别处,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年卿你怎么总是不看我?”周子衿也会着急,急了就会问年卿。

“……不敢。”

“什么?”

然后年卿也着急:“你太好看了。”一股脑说完她会头也不回像超人一样消失在周子衿的视线里。

久而久之,这种轻度调戏成了周子衿除拉琴之外的最大乐趣。

他兀自陷入回忆,却被年卿忽然的叹息拉回到现实来。

“嗯,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按摩了啊。别不愿意,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年卿在对大提琴自言自语:“你说他都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丢在这里,我没事跑来伺候你,多傻。柜子的钥匙一会儿我就不拔了。明天我会给王老师打电话让他给你找个好人家。就你这品质扮相再加上曾是周子衿旧爱的身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呵呵,到时候钱我拿着啊,算是结清这么多年照顾你的费用。”

她把琴轻轻放回琴盒,拍拍它浑厚黑黝的肚皮:“老兄,再见。”然后“啪”一声锁上柜门。

见她要出来,周子衿迅速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他屏住呼吸,年卿几乎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她的头发发质蛮硬,有那么几根丝丝顺顺从他脖颈中抚过,惹出周子衿浑身的战栗。

走出五米开外迟钝体质的年卿才像是警觉到什么,顿住身形问:“谁?谁在那儿?”

此时若有人拿个话筒放在周子衿胸前就能听到他的心跳快得惊人。

过了十几秒钟,年卿松懈下来继续朝排练厅大门走去。她的手指触上门把手,像是触上时光的闸门。

一阵年卿从未听到过的奔跑声将她席卷。那声音挤破了时光的闸门,简直要用超越光速的能量摧毁她。

年卿被这股力量推倒,和这股散发着酒香的力量纠缠滚在排练厅木地板上。随着力量的消退热量迅速取而代之,压着年卿烫的胸膛快要融化她。

周子衿钳着年卿的脖子,恨得不得了:“谁要你来擦它!谁要你来的!”

“周子衿你放手!”

“我不放!谁要你来擦它!谁要你管它!”

“周子衿!”她快要没气了。

“年卿,你以为你是谁?谁要你来管我的事?”

她放弃挣扎,嗓子眼里勉强挤出两个字:“子衿。”

周子衿终于放手。他把自己放在年卿身上,像是扁舟航行在宽阔的河道,又像孩子徜徉在温暖的母体。

他们都在拼命呼吸。

年卿先平复下来,抬腿对准周子衿两腿间拼命一顶。痛得周子衿大喊一声从她身上翻下。她用自己蹩脚的自由搏击招数跟周子衿打起来,像个不要命的拼命三郎,或者,会使九阴白骨爪的泼妇。

“你恨我?这么多年你就为了这个恨我?周子衿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破琴我看都不会再看一眼。我再多碰那把破琴一下我就是王八蛋!我,我……”她还在搜刮更恶毒的语言来遮饰自己早已溃不成军的心,谁知眼睛比嘴巴诚实,泪水在脸上泛滥到一塌糊涂。

“你哭了。”周子衿抓住年卿发狂的双手,怔怔问。

“你他妈才哭了呢。”

周子衿忽然松开年卿的手,任她在自己身上肆虐。他的眸光越来越柔和,比月光还柔和,就那么笼在年卿身上。他拉开左手衣袖,让狰狞的疤痕暴露在月光下:“年卿,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吧。重新开始,嗯?”

年卿成千上万次地幻想有一天自己看到周子衿的伤痕会怎样。当它真实发生了才明白这种痛原来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口,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呼吸。

她蹩脚的自由搏击招式统统停了下来,双目瞪得极圆,用手指着周子衿:“你,你,你……好。”这几个字被她艰难地挤出喉咙,然后她的身体宣告了罢工,瘫软得再无法直立。

乐队庆功宴还在热闹地进行着。

苏朵焦躁不安。他很焦虑,非常焦虑。

是酒喝多了吗?为什么觉得呼吸忽然变得艰难。

他到处搜寻年卿的身影。她好像凭空消失了,大家一会儿说在卫生间里看到她了,一会儿说在露台上看见她了,要不然就说年卿喝醉了直接在酒店开了间房休息去了。

苏朵胸前的窒闷感越来越强烈。人生信条为“有热闹不凑王八蛋”的陈高兴正捧着肚子大吃大喝,刚吞掉半条鱼就被苏朵抓住。

“见到你姐了吗?”

“没。怎么,才一会儿没看见就急成这样?”

“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到处找也找不到她!”

陈高兴送进嘴里一块糕点,语音不清地嚷嚷:“接着打。打到她接为止!她那部三年没换过的破电话根本就是一被虐狂!跟表姐一样不虐待不老实。小姐夫,加油!”

苏朵无可奈何地拿起电话今晚第N次拨打年卿的手机。在他觉得不可能接通准备挂掉的时候电话通了。

他重新把电话凑回耳边:“年卿?”

电话另一端是长久的缄默。

“年卿,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朵朵。”这是小舅的声音。他说:“对不起。我后悔了。”

他后悔了。周子衿说他后悔了。

苏朵死死抓着手机,液晶屏幕“咔嚓”一声碎裂。

“啊。”陈高兴尖叫起来,像只被拔毛的火鸡,一张脸涨得通红。

苏朵的眼投给她毫无意识的注视,似乎她陈高兴是这个地球上奇怪的入侵物种。

陈高兴张大了嘴,像只搁浅的鲸鱼大喘粗气:“小,小姐夫,快送我去医院。我,我好像要……”

苏朵终于缓过劲来,从僵尸状态中复活。他把手机抛进盛着香槟的酒杯里,打横抱起爱凑热闹的陈高兴拼命朝医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