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回味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风和日丽的春天里澹然而清冽的泉水:“御前言语无状,确实是大罪过。按律可以治罪,重可杀头。就算你是太后的侄女,乔大人的女儿,如果朕执意要治你的罪,也没人救得了你。且你的言行不止代表了你自己一人,如果你犯了事,乔大人,你的其他家人,都会被牵连,自身难保。”他踱步过来,玄色绣团龙纹的皂靴在她正前方不远处停住,继续道:“再说那宫女的事。你想想,你所坚持的说辞,真的就是上佳选择吗?如果让乔家的人知道了,他们又会怎么样?”
是啊,如果知道了父亲知道了皇帝暗害乔家,父亲又会怎么样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如果不从,难道要造反吗?可乔家世代从文,没出过武将,更别提兵权了,要造反从何谈起?但凡有那么一丝丝苗头,顺天府的人马直接就能把他家踏平了。
所以能怎么办呢?皇帝要对她家人不利,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陛下,您、您会怎么……处置臣女家人……臣女不肖,与家人无关,万望陛下开恩……”她哀道。
那双皂靴移了移,一只温暖的手掌托起她的小臂。
“起吧,”皇帝把她扶了起来,这次不是虚的,而是实打实地承托,“坐。”
清浅战战兢兢坐下,等着他最后的发落,结果他却又话锋一转,开始说起别的话题了:“养性斋里毒药这件事,如果你接下来做得足够聪明,那么这件事就翻篇。至于你家里人,朕现在的打算……”他想起自己之前确实指使人给她下药,因着惭愧停顿了那么一秒,继续道,“现在看来,只要足够老实,那么朕也愿意成就一段善终。”
清浅听得云里雾里,愣在了原地。听着皇帝话里的意思,是要就此一笔勾销,对她方才的举动既往不咎了?原本做好了被治罪的打算,低落恐惧到了极点,如今却突然获得了大赦,沉重的心情忽然被移开,她觉得头脑里又轻又空,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皇帝见她发愣,倒是一笑,估计是吓傻了吧,还扑通就跪到地上,大概自己刚才装样子没有拿捏好尺度,装得太过了。现在虽然入了春,但地砖还是带着寒气,只怕不要伤了膝盖才好。他转头看看更漏,已经戌时了,今晚真是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候,明天还要早朝,也该回去歇着了。
“朕话已至此,你看明白行事吧。”皇帝最后撂下一句话,这就抬腿要摆驾回去了。
她见他要走,立时反应过来,出声道:“陛下!臣女还有一个请求,忘陛下恩准!”
皇帝停下脚步,心道她怎么这么快就缓回来了,还蹬鼻子上脸呢。
“你说。”
“臣女斗胆,”她躬身行礼,恳求道,“希望陛下赐淡月,就是我的宫女,一条生路。她也是个可怜人。”
皇帝闻言,倒是一挑眉。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能想着给别人求情。
他沉吟道:“她病得突然,又很蹊跷,八成是中了毒。只要是毒,多半都能解开。到时候朕会遣个有本事的太医去给她医治,不出几日也就好了。至于帮凶的嫌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假如有人故意陷害她,把证物扔到她手底下,那她就确实无辜。既然无辜,那么等病好了,就接着留在你身边服侍吧。”
皇帝说完,便撩袍迈步离开了。清浅恭送着出了门外,见不仅御前的福全小年等人,连陈嬷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候在门外了。
也不知道这门厚实不厚实,他们的对话会不会让陈嬷嬷听见了?
福全见皇帝出来,忙迎上前来。皇帝道了一声“回乾清宫”,御前的一众人便有序簇拥着皇帝,一路渐渐走远了。
夜深露重,没有月光,看不清路,全靠宫人手里的灯笼照亮。清浅不自觉地目送了很久,盯着那灯火渐行渐远,变成小小的光点,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了。
皇帝走远了,清浅便和陈嬷嬷回了殿里。
陈嬷嬷早就憋着话想问,现在终于逮着了时机:“方才圣上在咱们这用晚膳啦?我回来有一阵子了,不过见福公公他们都在外候着,便也不敢进屋打扰。姑娘和圣上今晚相处得可还好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脸上的喜悦也做不了假,想必是真的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清浅松了口气,整理下思绪,编出来一套说辞回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养性斋里毒药那件事,有了新进展,刚好圣上来了,我便向他禀报。好在如今已经水落石出了。淡月是无辜的,背后主使好狠的心,想要毒了我,再把罪名嫁祸到我身边的人身上,这样即使毒计不成,也能卸掉我的左膀右臂,横竖不亏。”
“这么奸险的用心,”陈嬷嬷义愤填膺,“那么最后是谁?查出来了么?”
清浅犹豫了一瞬,咬了咬唇,终究道:“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但是方才听皇帝说,前一阵赵家的人进宫时,好像满皇宫里都转了一圈……”她没把话说完,给陈嬷嬷留了些空间遐想。陈嬷嬷本就因为前一阵听说赵家小姐得了皇帝的生辰贺礼而对赵家敌意颇深,成见早就有了,这下又新来一个罪名,正好完全契合了,果真这赵家没打什么好算盘,觊觎自己主子家的权势也就算了,还敢在皇宫里明目张胆下毒手了。
陈嬷嬷是太后入宫起就跟在身边的陪嫁,这么多年受太后照拂得太后恩惠,家族里的儿孙也受到了提拔,故而对太后忠心耿耿,事事为太后设身处地拼命。清浅见她明显地生了火气,打算冒夜去慈宁宫里跟太后娘娘禀报此事,害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毕竟赵家是皇帝想要牵扯进来的,本身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干系。如果对峙起来,只怕要穿帮。于是她拉住陈嬷嬷,一边琢磨一边劝:“陈嬷嬷,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咱们贸然闹大,惊动了赵家,不就打草惊蛇了么?况且今天天色晚了,太后娘娘一定已经休息了,漏夜去拜访,必然惊动娘娘,万一对身子有损害可怎么好?依我看,不差这一天半天的,等到明天再去回禀也一样。最要紧是不能把咱们知道了赵家这事张扬出去,否则赵家起了警醒,再想抓住证据就难了。如果咱们假装不知道,对方大意,自然好露出马脚。”
陈嬷嬷深以为然,最终二人敲定明天天亮了先去慎刑司把淡月捞出来,然后再去慈宁宫里,向太后娘娘禀明原委。
另一头,皇帝回了乾清宫,身边的随从都散了,只留下福全和小年贴身伺候。
御前的人勤快又伶俐,早已备好了热水。皇帝入了浴出来,换上了寝服,在寝殿里闲坐。方才泡了澡,水有些热,他身上发了汗,如今有些口渴。想传茶水来,又想起晚上喝茶容易影响精神,只得作罢,改为传了杯水来。
今天是福全上夜,听见皇帝传水,立刻倒好了呈进屋里。
皇帝端着呷了一口,感觉没什么滋味,便只润了润口边撂下了。福全是个体贴的奴才,见状道:“陛下若是觉得没味道,奴才去让御膳房学着从前淡月姑娘那样,熬些安神的汤食来。”
“不必了。”皇帝只是口渴,并没有多怀念从前淡月在御前熬的茶汤。
福全应是,却行退出了殿外。皇帝一个人在寝殿里,没来由的烦闷,边起身去打开菱花的窗格朝外看。刚才外面有雾,但现在雾已经散了,月亮露了出来,外头一圈边围着清冷的月辉,皎皎地挂着。仅仅远观,心情也变得渐渐平稳。
窗外吹来一阵风,虽然是春天,但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他忽然想起刚才她扑通跪下,膝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还有之前她手指上的伤……虽然不深,但也必须要好好调养。
他坐在窗边,盯着自己的左手,方才扶她起来时,用的就是这只手。她的小臂比想象中的要纤细很多。细细的,想来拿不动太多东西,十分脆弱的样子,仿佛一用力就会捏碎似的,让他不自觉地放轻动作。
福全刚去侍奉皇帝用了水,出来后在值上望天。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圣上兴许睡下了,他也就能把上夜的活甩给徒弟,自己见缝插针地打一会瞌睡。正琢磨着找哪个地方歇着,忽然听见寝殿里又在传人。
看来皇帝今天不太困,还挺精神。他应了传唤,轻手轻脚进了寝殿,拱手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皇帝顿了一下,道:“你去遣太医,开些驱寒的外敷药,敷膝盖用的。还有金疮药也开些,要不留疤的那种。两样都多拿些,再把药方子也一并带上,送到养性斋去,别耽误了,早些送。”
福全不动声色地应了,心下却有了新的计较。待他领了命出来,徒弟小年凑上来问:“师傅,怎么着?圣上要是歇下了,那后面您就去睡一会,徒弟替您上夜盯着。”
“不忙,”福全抬手一拦,露出个莫测的笑来,“皇帝吩咐了,让给养性斋去送药呢。咱们不敢耽搁,你现在就去跑一趟吧。”说罢又把要开的药和药方子的事跟小年嘱咐了一遍。
小年答应下来,提着灯笼夜访太医院去了。
福全则回到原地思量。这深更半夜的,皇帝口渴,可以用白水对付;但是给乔姑娘送药,却耽搁不得,不管宫门下钥没下钥,又是要开药又是要备好方子,还要巴巴地给人家送过去……
越想越觉得不简单,恐怕是有点苗头。也是的,圣上和乔姑娘都是大好的年纪,两个人又都张得那么好,说实话,是真的般配,看对了眼也是常理。原本乔姑娘家里的背景摆在那里,福全以为皇帝横竖会顾忌,现在看这苗头,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确实,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个皇帝还没有过一两个宠妃么?只要乔姑娘入了圣上的眼,将来得了宠,恐怕圣上爱屋及乌,看乔家又顺眼了也说不定。
福泉琢磨着,看来将来乔姑娘这边不仅要好好对待,还要找机会上赶着献献殷勤。不过赵家那边确实也有要送闺女入宫的意思,那可是皇帝的亲表妹,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
奴才手里没有权利,都是依附着主子办事讨生活,自然满心想着怎么讨好。眼下乔姑娘有可能,赵姑娘也有可能,看来以后是要热闹了。横竖当差的时候注意着点,两边谁都不得罪,都留上一线,将来也好倚赖。
那厢夜深了,清浅正要睡下,却听有人来访。
陈嬷嬷在外间守着,听见有人来,奇道:“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结果一开门,是御前的小年。
小年喜庆地请了个安,双手奉上一大包东西:“圣上钦赐的,有给膝盖用的外敷药,还有不容易留疤的金疮药。药方子也在里头,姑娘大可以比对查验,放心地用。”
清浅心里头疑惑,这么晚了,怎么还要送药来?送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药,金疮药么……自己手上的伤口本身就浅,早就没有大碍了。再看这膝盖的外敷药,就更不明白了,这是给谁用的呢。
然而不管心里头多疑惑,皇帝送来的东西都要欢喜着收下,面上不能出了差错。
“臣女谢陛下关怀。请年公公稍待,”她接过小年送来的包裹,又返身走进了内殿,取出个香囊大小的小锦袋递到小年手上,“劳烦年公公大半夜的跑一趟了。”
民间送礼,讲究推五推六,横竖要客气一番再收下。而宫里的授受不同,上边的主子给下人赏赐,下人该做的就是谢恩说两句好听话,如果推阻,反而是下人不识时务。小年顺水推舟地接了:“哎,姑娘真是善性人,奴才不值得您操心,否则要折煞奴才了。”他学着师傅福全的样子掂了掂手里的小包,可惜工夫不到家,掂不出到底有多少。不过依往常乔姑娘赏赐的手笔猜测,定然不会寒酸。
他想起师傅之前的提点,在乔姑娘面前要用心当差,左右都给自己留条后路,便又躬腰道:“姑娘别称呼我年公公,奴才微贱,当不起您抬举。您就直接叫我小年,往后您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奴才,只要奴才派得上用场,定然赴汤蹈火,给您帮忙。”他表了番忠心,但并没有把话说满。“只要奴才派得上用场”,这话说得留了三分余地,将来即使不打算帮忙,也可以推脱自己无能,进行一番转圜。
清浅不大介意宫里这种暗藏千秋的你来我往,随口客套了几句,便把小年送走了。
陈嬷嬷全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见清浅谢恩又打赏,挺懂得皇宫里行事往来的人情世故,心下满意,觉得太后娘娘的侄女果真是个不错的皇后人选。再一想,现在宫门都快下钥了,皇帝还遣人送药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关心啊!看来皇帝也挺把清浅姑娘放在心上。爷们都有保护欲,一旦心疼一个女人,那就是上了心,往后心疼就会变成疼爱,情分就打这上头来。
岁数大了的宫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待在这宫里,天天要做的活计都差不多,说实话没什么趣味。日子没有滋味,便格外喜欢打听关注这些新鲜的东西,皇宫里的流言蜚语最容易甚嚣尘上,也是这个缘故。陈嬷嬷兴致满满,充满了对清浅与皇帝二人的好奇与想象,又仗着自己是太后娘娘的心腹,清浅一直敬她几分薄面,便直直问道:“姑娘,圣上给您送药呐,这大晚上的特特吩咐人来,多么的贴心。您二位最近是不是……相处得挺好?”
清浅闻言哭笑不得。自己刚刚莽撞触怒了皇帝,差点吃不了兜着走,何来相处得挺好一说。不过这样一来,她反倒有些闹懂皇帝之前的各种行为了。私下里虽然不待见,但他面上做得温存,又送她回宫,又关怀她身体。之前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变幻无常,现在总算懂了。面上做得好看,关怀着她,就是为了做给旁人看的。看看今晚,表面上送了药来,闹得旁人误以为皇帝对她多好似的。可其实呢,皇帝把门一关,跟她谈些害人的勾当,还差点因为震怒处置了她。
她有苦说不出,面上还要找说辞:“圣上仁爱,所以才送药来。这是圣上本性良善,与我并不相干。”
陈嬷嬷却不信,只道她是年轻姑娘脸皮薄,不乐意说。自己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圣上仁爱不仁爱,自然心里有数。要说圣上不仁爱,可能算得上犯上;但事实如此,圣上向来是淡淡的,一碗水端平公事公办,不说严苛,但也绝不偏爱。要说是因为圣上仁爱才关心清浅,那怎么没见圣上关心旁的人呢?
不过陈嬷嬷也懂得察言观色,见清浅一脸不愿多谈的样子,也就暂且不再深究,送着她回了屋里后便告退了。
清浅一个人回到房里,盯着那个包裹看了一会,随后伸手去拆开。
果然如小年所言,里面不仅有药,还有药方。皇帝这是怕她被下药下怕了,所以特意把方子也送来,好让她安心用的意思么?
她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刚才在皇帝面前,她是真的害怕了。那是发自骨子里的恐惧,像一个人落入了无边的海里,海水翻涌深不见底,自己浮浮沉沉地感觉喘不上气,却又真的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最终她也只能妥协。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力与渺小,发现自己并不能保护得了所有想保护的东西。她只能做出选择,放弃一部分来保全最重要的东西。
她有些唾弃自己,自以为是地想要维护真相,最后还是屈于现实,选择了帮皇帝嫁祸赵家。
万事有一就有二,开了一个头,以后恐怕还会有类似的事情。皇帝已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倘若再有什么需要她配合的,直截了当地放到台面上来跟她说就行了,不用拐弯抹角明里暗里地使歪劲。
屋里点了灯,明亮的感觉让她心安。不然今天就点着灯睡吧。
她垂下眼,看看皇帝送来的金疮药,又看看自己之前受伤的手指。皇帝在乾清宫给自己上的药的确是好用,伤口早就止血结了痂,周围一圈一点都不泛红,估计内里也长好了,将来不会留下疤的痕迹。
烦恼无益,睡吧。
她移步去更衣,换衣服时发现自己的膝盖似乎有些淤青。大抵是刚才跪下时太猛,磕碰到的吧。
等等,膝盖?
她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忙三两下换好了衣服,跑去看皇帝送来的药。金疮药旁边摆着罐药油,说是用来外敷膝盖的。她伸手把那罐药油取来,打开塞子,传来一股肉桂和桉叶的独特气味,还能闻见股淡淡的茉莉香。
皇帝猜到她的膝盖会伤到,所以遣人送了药来吗。
她一时心情复杂,思绪混沌着理不清明,只看着那药油许久,最终也没有去搽。
转过天来,清浅和陈嬷嬷一道去了慈宁宫里,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跟太后讲了一遍。
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自然不能说是皇帝。清浅刚刚提到一句赵家,陈嬷嬷便站出来附和,把赵家之前让人看不惯的旧账也统统翻出来,义愤填膺地念叨。
清浅见陈嬷嬷替自己做了坏人,反过来更加觉得自己奸猾。决定了要做坏事,却还假他人之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的,这算怎么回事呢?
失落归失落,事情还没办完。她又继续劝说,终于征得了太后的赞同,决定此事暂且按下不表,等有了真凭实据再治赵家个厉害。
事情告一段落,清浅又进言说淡月无辜,现在又病得严重,打算把她接回来治病。
太后呢,虽然也担心身边人往清浅身上插刀子,但经过此事又有了别的想头。如今这宫女病成了这样,眼看就要不行了。且不说她到底是不是帮凶,横竖是人家的弃子。假若捡回一条命,背后下首的人也一定视她为随时可能说出真相的威胁,不会轻易放过她。人情有冷热,一方打算害死他,另一方清浅这么包涵她搭救她,她必然会十分感激,如果是个聪明的,也必然知道究竟应该选哪边。
宫里需要猜忌,但也需要心腹。毕竟人不可能有精力去猜忌所有人,总要有那么一两个信得过的。太后点点头同意了:“接回来就接回来吧,好好养好了,看她怎么表现。若是瞧着能用,你就留在身边,也算个知心的人。”
淡月很快被送了回来,样子看着仍然十分严重,面颊酡红发着热,嘴巴仍然是那番惨状,说不出话来。
太后也从太医院随便遣了个太医来给淡月诊治,太医瞧了半天,望闻问切,却不知道从何出下手:“禀姑娘,这必定是中了毒。微臣无能,靠把脉猜不出这是哪几味毒,恐怕不能清的利索,只能让她先用些不刚猛的解毒药材,先把精气神吊起来,再图后计。”
清浅听了,心下明白这恐怕不是寻常的毒药,须得有解药才能根治。解药皇帝八成是有的,且听皇帝昨晚话里的意思,也有救淡月一马的打算。
她心里清楚这毒寻常解不了,便也不再让眼前这位太医为难,和声道:“劳烦您了,那药您先开着,我这边也再仔细查查,万一能知道那毒药的来头就万事大吉了。”
太医原本以为治不好人要受怪罪,现在却得了好言好语一声谢,心下暗叹她好相与,便也诚挚道:“微臣虽然医术不精,但一定会尽我所能全力医治。”
送走了太医,清浅和淡月在屋里两两对视,一时无言。
那天在慎刑司,淡月知道自己穷途末路,偏偏清浅来找她,说不会怪罪,一定会救她。淡月其实没的选,首先太后肯定不会放过她,其次不管她招不招,皇帝都已经派人来下手封口了。
清浅说要救她,但事情涉及皇帝,牵连甚广。究竟能不能救成,淡月自己心里也明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左右都是死路,她眼前只有清浅这一根救命稻草,只能选择相信。于是淡月也松了口,清浅问什么,她便用点头摇头回答。清浅不住地问问题,一来二去,都得到了答案,清浅也就明白了背后是皇帝主使,让淡月来给她下药。
那天清浅问明了原委,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似的,离开慎刑司时也飘飘乎乎的。淡月原以为清浅受了打击,改变了主意,没想到清浅却真的不计前嫌,一力把她救了下来,还接回了养性斋里。
淡月是个聪明人,经过这么一遭,跟着谁才能活命,跟着谁才是真正的好,她看的明白。心里只希望自己赶紧能重新说话,好好地向清浅谢罪,再表一番忠心。
另一边清浅也做着打算,想找个时机去御前跑一趟,厚着脸皮把解药讨过来。正琢磨着,却听门外热热闹闹传来一阵脚步声,远远的听见个喜庆又耳熟的嗓门,高声道:“奴才福全,奉旨来给姑娘送东西啦。”